仅仅如此,父皇便完全被哄好了,松了桎梏,复将她整个人都重新搂进怀里。
仿佛方才抱他一般。
小太子既觉惊讶,又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
他试着回忆了一下,而后骤然想起,妖妃方才抚父皇的手法,像极了他抚粉鼻雪时的模样。
粉鼻雪是羽项国去年进贡的一只小番狗,素日便是一副撒娇卖痴的做派,惯爱在他伏案凝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时从旁扰乱。
主人越是忙碌,它便越是起劲作对。
可元湛只消腾出一只手,这么随手一摸,那小番狗便心满意足,服服帖帖。
父皇素日并不待见这只狗,可若他知晓粉鼻雪其实与他有些共通之处,想必便能就此放下对犬类的偏见。
可惜不待他亲口将这一新的发现告知父皇,便叫那妖妃发现了他的踪迹。
元湛方才看的太过投入,一时惊讶,竟不自觉将半边身子都自柱后露了出来,正正好好被谢韫望见。
她下颌抵在父皇宽阔坚实的肩头上,一大一小四目相对,妖妃对着他皱了皱眉。
小太子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她要向父皇揭发自己,已然缩起脖子,做好了被父皇骂到狗血淋头的准备。
可妖妃却主动抬手搂上了男子的腰,愈收愈紧,主动往父皇怀里靠了靠,就此站定这个姿势。
不欲让元承绎转身。
这才对着元湛扬了扬下颌。
这是要帮他遮掩,叫他快逃的意思。
小太子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妖妃对他的讨好,脚底抹油,速速遁走。
至中夜时分,正仪殿的灯火烛影终于寂静下来。
谢韫玉肌汗湿,气若游丝。
她艰难地抬手去推皇帝沉重的身子:“你出去。”
元承绎不为所动,眸色深沉地凝视她半晌,忽而开口道:“谢韫,再给朕生个孩子吧。”
“生不出。”
“谢韫!”元承绎狠狠顶了回去,叫谢韫疼痛难忍地蹙眉,“别以为朕不知晓你每次一个人在湢室里都干了些什么。”
“你抠得干净吗?”
谢韫用一种诧异的眼光打量他,好笑道:
“你既然知晓,又何必说出来呢。我的确生不出,你可以去寻旁的女子生。”
她此生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子,直至此刻也一意孤行地认定元承绎终究会纳妃。
元承绎又同她呛声:“朕是皇帝,朕都不急你急什么,轮得到你急么!谁跟你说朕不纳妃,睡腻了你就去寻别的女子。”
“你竟还不腻么?陛下,你可真是贱得慌。”
元承绎被她一堵,心头负气。
可眼下境况也不太好发脾气,衣不蔽体,平白失了气势。
他便也就此沉默下来。
谢韫已是倦极,力不能支,也懒得再叫他拿出去,渐渐睡了过去。
殿中安静了许久,沉默良久的帝王却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
“阿韫,从来都只有你。”
少时没有过晓事宫女,如今、日后也不会有旁人。
谢韫,只有过你,也只能是你。
可怀中的人娥眉微蹙,已然睡熟过去,并未听到素来骄傲的帝王偶然的一瞬低头。
元承绎也不在乎。
其实想一想,他背叛过她,她也背叛了他,所以他们本就互相亏欠,就该这么折磨彼此,到此生终了。
他算不上很好的男子,她亦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两个不好不坏的男女也可以凑作一对,就这么不好不坏地过下去。
毕竟深夜寂寞又漫长,他已然独自度过了上千个没有她相伴的夜晚,如今失而复得,怀里若有了温度,怎样都会比一个人更容易入眠。
帐中的男女沉沉睡去,灯花荜拨爆了一声,而后默默燃尽最后一丝光明。
元湛是在七岁那年知晓谢韫的真实身份的,彼时他正和裴隐一同在城楼上吹风。
两个一样高的小身影被夕阳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伤心又愤怒,却只能对着阿隐开口倾诉:
“孤没有料到,她就是我的母亲。多么可笑,她在我身边三年都不愿告知,就这么骗着我——世上真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吗!”
裴隐一双清澄的眸素来平静,她望住身旁委屈的太子,话音轻细:
“阿湛,不要这么说,她生下你便是对你的恩情。”
她比阿湛知晓更多的内情,却也受过阿娘的教诲,阿娘说,那些都是往事,便让它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