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花还开不开呢?
徐千寧是在某个夏季的凌晨被玻璃的碎裂声吵醒的,男人的破口大骂每日都在上演,母亲似乎总是在哭,哭累了,就剩下短促的悲鸣,可这次,母亲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男人还在歇斯底里,徐千寧跪在门后,屏住呼吸。
?你还走不走!张淑雅!老子受够了在这种破烂地方!你说等你女儿上高中,我们就可以搬去东城!过上好生活!可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拖再拖!告诉你!老子没有这种耐心!?
?求求你小声点......小寧还在睡......?母亲的声音依旧轻轻的,没有半点吵架的硬气。
?小声?小声个屁!你不也烦嘛!当初缠着我,跟我抱怨生女儿没半点好处的是谁?当初哭着让我带你逃到东城去重新生活的是哪个疯婆娘?现在又装什么好母亲?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一身酒气靠在我怀里,说什么要是没有孩子该有多好,现在呢?现在又全是放屁了是吧!?
徐千寧在黑暗中睁大双眼,眼泪忽地就流淌了下来,可又害怕发出啜泣声,连忙大口咬住自己的手臂。
?我、我是说过,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母亲的声音有些慌乱,估计是担心被徐千寧听见,?再等等......等小寧去住校,我们就可以逃走了。?
她听见自己杂乱的喘息声,止不住的哽咽被自己咬住的手臂堵在喉头,好像有人将她胸口的铜墙铁壁击碎,在毫不犹豫的用利刃剖开大动脉,疼得她无法呼吸。
鲜血总是伴随着泪水倾洩而下,原来,她心里爱着的全世界,恨不得将她撕碎了扔在后头,她的母亲,等的是一个拋下她,远走高飞的机会。
毫无防备的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然后呢??林沫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旁的江承泽猝不及防的哭了出来,正在用袖子傻呼呼的抹眼泪,?你该不会......?
徐千寧咧开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我就去住校了。?
?唉??林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隔天才在报纸上看见他们出车祸,死在去东城的高速公路上。?她深吸一口气,大口灌下杯里的酒,戏謔的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杀了他们吗??
林沫有些窘迫的移开视线。
?我母亲至少也扶养我到成年了,再怎么心里受伤,我也能拎的清。?徐千寧出的望向窗外,江承泽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浑身一颤后默默缩到林沫身后,?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不信。?
她为林沫也倒了杯酒,方才身上饱含戾气的焦躁,已经在回忆的过程中,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骇人的冷凝。
?我不姓徐,现在的名字,是母亲给我改的。?她缓缓开口。
江承泽吸了吸鼻子,正要抬起头来,在听见这句话后,驀地停在了原地。
?我的名字。?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眸子里充斥着林沫从未见过的快决,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应该叫做"江千寧"才对。?
江承泽不可置信的摇摇头,向后退了两步,林沫下意识的想回过头来询问他,又考虑到还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长女江千寧在,连忙强迫自己回过来。
?哈哈,很难接受吧?我起初也不信的,后来想尽办法混进江家,给江崇德做健康检查的时候,才总算确定了血缘关係......啊,当然,叫我徐千寧就好,我讨厌那个姓。?
徐千寧摆摆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我母亲和我,等了他几年??
林沫什么也没说,脑袋涨的发晕。
?二十馀年!二十!?她愈说愈激动,情扭曲的站了起来,?我让他偿还些什么,不过分吧??
花没开,难道她还不能砍了它的茎吗?
花没开,难道该让它就这样凋零吗?
花没开,难道还要等吗?
......徐千寧她,已经等的够久了,久到一个孩子不再相信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久到再也背负不起庞大的生活压力,甚至是──久到江承泽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顶替了她原本该在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