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手轻脚的下床,替非离掖上被子。
这几日为了本君在马车上能舒服些,他画阵设界,费了不少心力,故今日睡得比往常沉些。我的手背抚过他的额头,他纤长的眼睫敛下,呼吸均匀,依然似那个当日本君自沼泽边捡回的幼童。
我莞尔一笑,披上外袍,转身便来到岸边,脚底下是粗砾砂石,客栈灯火在后头摇曳,守卫时不时在门前巡逻,他们瞧不见走在河岸边的本君。我细听那声音,似近似远,一下仿若在脚下,一下仿若在远方。江水过去就是兰河地界,本君好的往前走,此时已是深更。驀地,一人猛然将我向后拉,本君心头大惊,方才太过专心,没料到后头有人,左手捏了个仙诀就要击发,霎那火烛燃起,温言的脸近在咫尺。
「温言?」本君脱口而出,「你在这做什么?」
温言眼一沉,「这似乎是温某要问姑娘的话,有人陪侍在侧,姑娘竟还会在这江边游荡?」
他句句带刺,酸意浓厚。
但本君也不是软柿子的荏,温婉地说:「非离与我相处比旁人更久,自然事事维护我,我也事事维护他。他捨不得我浅眠,我又怎捨得惊醒他?」
我抽回被他拉住的手臂,「倒是温公子新婚燕尔,怎捨佳人留守空房?况且男女授受不亲,若让哪个小人见着公子与我在这江边说话,虽无任何亲暱举动,可要被扣上幽会或勾引的帽子,郎寧又人微言轻,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温言冷笑,「原来姑娘也知道何谓男女授受不亲?」
本君蹙眉,细想莫非他对我曾为他渡气一事仍耿耿于怀,便道:「自然。郎寧虽长于乡野,但对礼义廉耻还是略懂略懂,以往与温公子有过踰矩之事,是因着温公子乃是百药堂的患者。作为医者,不得不以公子性命优先,现在想来若让公子有所误解,郎寧在此先向公子谢罪。」
「不必了,你哪回说要谢罪是真心的?」
这倒是真的。
温言又说:「倒是温某有一事一直縈绕心头。明明我有印象沉家初晚,我站在你房门前,见你如现在身披外袍相迎,为何我醒来时却是在沉家小姐的床上?」
本君第一回做贼心虚,抿了抿唇,挤出笑容道:「郎寧丝毫不记得有此事,莫是公子夜里做梦混淆了?」
「你现下是在怀疑我搞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郎寧不得不怀疑。」我镇定道:「公子过往常有狐仙扰梦,更一连两回因此遭难。非离与我相依为命,感情自是与旁人不同,可公子若有半分对郎寧的感情,不过是移情尔。」
「你并非我,何能判定我是移情还是真情?」
我微微一笑,「凡事往往是当局者迷,尤其扯到情字,公子不也说过自己幼时甚是怕生吗?就算那幻影与本君有几分似,其实也不过是公子寂寞时的慰藉罢了。」
「你怎知——」
忽尔,非离站在不远处悠悠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