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痊癒的机会破坏殆尽的人,是我。
我再也睡不好觉,甚至必须靠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眠,但就算睡着了也总是会梦见妈妈问我为什么不回台湾看她,还会在梦中看见她结束自己性命的模样,我开始害怕深夜。
我也开始厌恶自己,「小昱」这两个字总是让我想起妈妈的遗言,就像一再提醒我,是我害死妈妈的。
心理医生告诉我,我要试着原谅自己,我也是受害者,这件事不能责怪自己。
但如果加害者是因受害者而离开这个世界的,活着的受害者还算是受害者吗?
我再也没有回覆诗诗传来的讯息。
以前想着总有一天要回去见妈妈时,诗诗对我来说是鼓励我要鼓起勇气的动力,当那个「总有一天」消失了之后,她却反而变成了压力,时刻提醒我当年家庭破碎时的记忆,也提醒我尚未回去完成我给她的约定。
可是,出国前我也答应过妈妈会常和她联系、很快就会回去看她,给妈妈的约定我都没有达成,给诗诗的约定我又凭什么完成呢?这样对妈妈来说公平吗?
从妈妈因为我而结束自己生命的那天起,我就不配获得快乐,我就不配继续当被她爱着的小昱。
我选择自救的方式,是拋弃过去的自己,拋弃属于小昱的过往的所有喜怒哀乐。
而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诗诗。
现在的我已经自顾不暇了,没有精力去在意诗诗的心情,反正我已经辜负了一个重要的人,再辜负一个也无所谓了。
从决定拯救自己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她的小昱了,我只是除去了一切快乐的廖昱扬。
回台湾念大学,是当初妈妈同意让我跟爸爸出国的条件,也是我最后能实现的,和妈妈之间的约定。
但我没想到的是,时隔三年的夏天,我和诗诗居然再次相遇了。
从把关于小昱的一切都删除的那天起,我不是没想过她,甚至可以说,我想过无数次。
想着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因为我而伤心,也有过无数次想找回她的联系方式的时候。
但最终理性都会阻止我,因为我知道重新回到她身边,就算能让我快乐,也同时会让我感到痛苦。
所以,我希望她能放下当年的约定,希望她能遇到更好的男生,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因为这些,我都不配。
虽然我心底有时还是会矛盾的希望,那些与我无关的幸福,不要太快出现。
*
或许被遗留在那年盛夏的,不只是我留给她的约定。
还有,十六岁的小昱,以及与我有关的所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