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倒是全了常府女眷的脸面。
李鸾前几日不太舒坦, 这日才将将好转, 听闻六姑娘即将入府一事十分欣喜,便也与女眷们一同跟了过来。
如今见这玉琼苑被收拾的如此精美,宛若琼宫仙阙,倒是不由得心生欢喜。
李鸾并不知一切都是王府自己摆设,只以为是常令婉与王府一道的功劳,还颇为满意笑着称赞:“这配色入眼舒服,四处瞧着都是精巧,倒是颇符合姑娘们的闺房呢。”
她不知,常府其他女眷却都是知晓的,毕竟这一日府上闹腾,该知道的不该知道免不了都听了一嘴。
她们自是听说了玉琼苑所有摆置除了床全被撤换过一遍的事儿。
如今见这四处极尽奢靡,她们府上准备的却好些被搁置去了一旁,又听着这般打脸的话,一群女眷不好提醒李鸾,只强颜欢笑起来。
好在李鸾送来玉琼苑的那张雕花床倒是还留用在室内,只是往上撤换了香妃色撒金帐幔,见那雕花床精巧上得了台面,倒是叫常老夫人丢尽的脸面略好了几分。
常老夫人梭巡一圈,眸光落在他们府上现如今存活的另一件摆件——门廊外去年夏日挂上去的竹帘。
如今还孤零零一个挂在廊上遮挡着天光。
几载经过风吹雨打,竹帘显得有几分暗淡,甚至有一段线头还松了些,挂在廊边挡着日头,被风吹得一摇一晃,更显得长短不一。
叫左右那些个已经被王府丫鬟换上的玉色春绸金丝帘,水晶珠帘衬着,更显几分寒颤。
世家大族自是重脸面,常老夫人见此自然是沉了脸,叫自己府上拿出这些丢人的东西感到逼窘。
连李鸾与二房夫人见此,也不由得有些觉得跌面,李鸾是见了那些被放在一边的床幔被褥才知,自己方才说的是什么打脸的话。
她当即红着脸朝着老夫人请罪。
“祖母,都是孙媳妇儿没考虑的周到,闹出这等笑话之事来,孙媳妇那处有几件金丝卷帘,往外铺着只怕正好......”
可这事旁人皆是看在眼里,李鸾前几日不舒坦,事后未免过了病气给府上旁人,鲜少出门,此事她能有几分知情?
连素来疼爱孙女的常老夫人见此也不好偏颇,当着众人的面便问常令婉:“怎生你的六妹妹回府,便是拿这些素幔子招待的?连廊外的竹帘也忘了撤换不成?”
常令婉见状惨白了脸,她其实也是无辜。
她生性高雅,既应下要帮六妹妹收拾庭院的差事,自不会从中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脚。
奈何她近来情绪差,总心不在焉的,一日到晚便只能靠着描画沉稳心情,再来玉琼苑位置有些偏,她只看过一回。
常年不住人的地儿,难免都有些霉味儿,常令婉极其讲究的人,连用香都挑剔的厉害,如何能闻的惯这气味?
便将此事吩咐给春鸳,吩咐她务必要将这院子收拾干净,此后便忘了此事,再没过问过。
可如今瞧着春鸳做了什么好事?
玉琼苑只一张雕花床能看!
要说春鸳犯下此等过错,也是因那张床架而起。
紫檀木雕花床是大房少夫人从她嫁妆里送过来的,少夫人对着这个婆母亲闺女丈夫嫡亲的妹子,又是自己娘家表妹,自然十分舍得。
自己因病不能亲自看着,便大手笔直接送来了一张紫檀木千工雕花床,连脚踏、镜奁屏风之处都是一体,雕花精巧,占了半张内室,令来玉琼苑收拾的婢子们啧啧出。
却也因李鸾这番格外大方的举动,春鸳来时听了几句婢子们议论着什么,“果真是汉中的李氏,竟如此豪横,这压箱底的嫁妆都能拿出来送给那位还不知在哪处的六姑娘,倒是大姑娘,竟只送了些自己画的字画过来,谁还晓得那六姑娘懂不懂这些字画,若是被拐卖去了哪个旮旯里当了穷人家的媳妇儿,大字不识的,送这些来岂非是往人心上扎刀来结仇的么?!同胞姐妹倒是不如嫂子贴心......”
另一婢子对此嗤之以鼻,笑说:“什么同胞的姐妹?你怕是来得晚没听说呢?咱们府上那位大姑娘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正房生的!六姑娘才是夫人生的,如今这位嫡出的大姑娘啊其实是偏房生养的,后来六姑娘丢了,夫人思女心切,这才将大姑娘记在了她名下当做亲女抚养.......”
春鸳那日只站在廊外听到此处,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便是人情世故,往日哪些嘴碎的婢子敢议论她家姑娘的出身?如今只怕是一个个的都心思活泛了去!
春鸳抱着要替自己姑娘立规矩的想法,瞥见侍女挂上如今十分兴起的石榴红软锦料子的床幔,她便说是颜色俗气,要婢女们换了青棉的来。
地衣更是未曾铺上,模样看着有几分清减,春鸳也只道是连大姑娘院子里都这般,如今时节不早不晚,又正是秋日里,常府素来崇尚清简,如此时节就铺地毯未免奢靡。
收拾玉琼苑的丫鬟婢子何曾见过世面?听大姑娘跟前最得宠的大丫鬟提点的,一个个奉若圭臬都生怕出错,为讨大姑娘的欢心,自然一群人将这处院落的布置依着大姑娘的喜好来。
丫鬟们又没伺候过旁的贵女,便以为如今上京贵女们都是喜好这般清减风的。
谁成想,丢了个六姑娘,回来了个燕王府金尊玉贵的郡主娘娘呢!?
一群常府的婢子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不敢回话。
常令婉懊恼自己大意,派胆大的春鸳来闹得如此丢人,她主动道歉道:“不能怪阿嫂,也别怪这些婢子们,该怪孙女前几日生了头疼,叫春鸳去选的床幔,她只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常令婉说完,骂一旁办了坏事吓得面色发白的春鸳,“好你个春鸳?便是这般糊弄我的?我是怎么吩咐你的?要捡着府上最好的料子选,若是有缺的寻我拿钱便是,这便是最好的料子?”
春鸳在一旁抹着眼,委屈哭诉道:“我原先都是这般吩咐的,后来来时见一屋子花红柳绿,披金戴银的,我唯恐六姑娘回来嫌弃俗气反倒是不喜,想着便依着大姑娘往日的喜好置办,便叫人以收拾的清静淡雅为主,哪里知晓王府的郡主不喜欢清雅的.......”
常老夫人闻言嘴角拉长,连假笑都维持不出来。
王府的丫鬟们听闻春鸳这话,也气恼不已。
这丫鬟究竟是什么意思?嘲讽她们用名贵的布料,穿的好些便是俗气了?
为何要依着常府大姑娘的喜好置办?她们郡主是什么身份,常府大姑娘又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依着常府大姑娘的喜好?
用些棉麻的便宜布料才是高雅?
这棉麻也分三六九等,上好的棉布最是舒服不过,可往她们房里挂的那什么破幔子!
简直可笑至极,狗还喜欢吃屎呢,这贱丫鬟怎么不学着去吃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