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只觉得自己失败无能,辜负了一片深恩与信任,从未有如此刻,得以片刻的宁静与安慰。
他会保护她们母子,绝不会再踏错半步。
作者有话说:
仪王:我被骗了,皇兄你好纯情,但是谣言能传到这地步你也太过分!
第3章
宫里的本就是易谣诼四起的地方, 尤其是桃色无边的风月逸闻,更是不胫而走,更何况, 此桩风月事还涉及到了当朝太后。
太后凤体不调, 每月召见太医都已不足稀罕,但太医院曾经最受荣宠的太医,也不过隋青云之流, 一月偶得一两次传召。不像如今这位,几乎出入坤仪宫, 如入自家厅室般随常。太后对他喜爱有加, 恨不得揣在手心里时时带着。
这些流言泛滥成灾,在宫中已不是什么秘密,都知道太医院的苏殿元受宠, 然具体得宠到什么地步, 还不可知。
只知晓, 不日即将举行推迟了数月的大狩, 这场狩猎已从春蒐延至夏苗。太后娘娘与陛下轻装简行,能够幸从的宫人均不多,然而太后娘娘指定的太医院的两名太医里,苏探微便赫然在列。
那个瞧着清瘦羸弱的文官,连骑马都不太够得着脚蹬的孱秀模样, 竟也能随行, 只怕是从车跟随, 这自然不是一般的荣宠。
风言风语, 连在日夜泡在太和殿的小皇帝, 偶然去军器库挑选弓箭时, 都听到了一丝窃窃私语。
两个宫人在那里嚼舌头, 楚翊听了一耳朵,说太后怎么怎么,苏太医怎么怎么,太后与苏太医怎么怎么。
楚翊竖着耳朵,听得不完全,脑袋里却模模糊糊起了个念头:苏哥哥好像确实是一直在得母后召见,是不是母后身子不好了?她不想自己担心,所以一直瞒着自己?
小皇帝也无心挑选自己的弓了,他挂着担忧,飞快地回到母后身边。
彼时,太后娘娘正在与苏太医两人搁窗下对弈。
楚翊一进门,两人均回头望了过来,小皇帝脚步停住,看到色恬淡,兴致正浓的两人,纳闷一晌,母后气色红润健康,看着丝毫不像染恙已久的病态。苏太医也不是在为母后煎药,他的手指里衔有一枚玉色的棋子,在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俯视棋盘不疾不徐地落下:“四之十六,打吃。”
姜月见看了这惨不忍睹的棋盘许久,终是不得不承认:“书读得好,脑子多半灵活,哀家下不过你。”
输了棋,多少有点儿懊恼,何况连输数局。太后的脸颊笼罩着愠色薄晕,双掌推乱了棋子,轻轻一哼。
苏探微和悦展颜,将棋子一枚一枚地拾回棋笥里,淡笑:“娘娘还来么。”
太后嗔道:“不来了不来了!”
总是下不过,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母后这样的态,其实是极陌生的,小皇帝没见过,她诧异地向自己的母后走了过去,小短腿倒腾到母后身旁,乖乖地唤了一声。
姜月见鸦色睫羽垂落,柔和宠溺地看向他:“怎么了?不是说,去挑自己大狩的弓箭了么?”
又见他两手空空,并没有将东西带来给她瞧,姜月见曲指,刮下他的鼻梁:“怎么,没挑中?”
小皇帝看眼母后,又看眼埋首收拾残乱棋局的苏太医,小声道:“哥哥,朕有话单独对你说。”
其实也不明白原因,小皇帝在臣子面前已可算得上叱咤风云、独当一面,可他心里,就愿意与这位人畜无害的太医亲近,他也不会对别的什么非亲非故的人,用上如此亲昵的称谓。
然而,在小皇帝那一声“哥哥”出口之际,苏太医的手指滞了一下,曈昽的日影晒得他玉色的鼻尖泛着柔软的光芒,近乎透明颜色。他抬眸看了一眼陛下,见楚翊一脸认真,便不忍心回绝。
“去吧,”姜月见点头道,“哀家自己收拾。”
苏探微颔首,对楚翊道:“陛下带路。”
小皇帝道:“跟朕出来。”
坤仪宫里太后娘娘豢养的那只御猫,最近不见了踪迹,楚翊路过殿门时,回头瞅了瞅,没发觉团团一如既往地跟上来,小小的脸上含着不高兴的浓云,一直到将苏探微带到无人的御园凉亭。
此处的确是个说话的绝佳处所,苏探微在他身后,等楚翊先停下。
风拂动满墙夏影,浓密的绿云如波澜起伏,瑟瑟作响。
苏探微瞥见陛下一脸的茫然与失落,低声询问:“陛下想对臣说什么?”
顿了顿,苏太医又问:“或是,想问臣一些什么?”
楚翊闷闷不乐,负手,虽然姿态压人,但实则说话时,还要抬高下巴,才能和对面的男人碰上视线,传递自己隐含不露的君威,小皇帝道:“朕问你,你如实答。母后,她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
他摆摆手,“你千万不要说假话,朕受得住,朕知道应该怎么做。”
倘若母后真的大病了,这消息的确不宜传到前朝去,现如今,幼帝在位,懵懂无知,太后就是朝堂上的主心骨,万不能让人发觉真相,恐人心生乱。
苏探微却是莫名,只是顺着回话:“太后凤体康健,身子一贯强健,并未生什么大病。”
小皇帝明显不信,那双圆滚滚、黑溜溜的龙目斜斜向上,紧盯着他,意图看出他欺瞒之下的种种痕迹。
虽然一无所获,但小皇帝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
“要不然,母后为什么从白日到夜里,都和你一个太医在一起呢。”
坤仪宫里总是煎着苦涩的药,好几次都把他熏了出来,要不是母后得了大病,还能是什么。只是这句话,小皇帝并未能够说出来。
苏探微被楚翊这句话问住,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小皇帝努努嘴:“宫里都传遍了,说太后与苏太医这个那个的,朕知道,你对母后很忠心,也很尽心地在侍奉,母后一定对你下了封口令,让你不得告知朕实情。朕不怪罪你从前隐瞒。但是现在朕既然问你了,你不可欺君。”
太医日日幸从,这是现象,未达本质。
从楚翊的视角上,他还不大能理解一男一女之间的事,说穿了,他也只会维护自己的父皇,将苏探微视作一个无耻勾引太后之人。
与其如此,倒不如骗骗他,顺着他的话回答,也更容易使他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