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伺候太后久了,对娘娘的月事一直算得极准,听说还没来,恍惚了一下,但立刻恢复镇定:“娘娘不用心烦,也许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呢?不过大狩其间,住的帐篷娘娘有些不习惯,娘娘又有些认床,夜里睡不着也是正常的。”
“但愿。”
姜月见也不想把情况往最坏的方向去揣度。
不再说话,地瓜烤了许久,香气四溢,玉环用火钳子将它拨出来,取了干净的帕子将地瓜捂了端给太后娘娘,隔了一层绢帕依然烫手,玉环直抽出手来摸耳朵。
姜月见想到了一件旧事,莞尔道:“哀家小时候,有一次离家出走,在外边饿了两天肚子,偷了人家的一个地瓜吃……”
玉环听得怔怔的。
太后娘娘伸手接过,免除了玉环的煎熬,滚烫的地瓜握在掌心,熟悉的甜香沁人心脾。太后的眼中涌起一阵思量。
就在离家出走的前一天,赵氏刚为了姜岢在外边斗蛐蛐输了钱的事大发雷霆,用竹条儿将她的皮肉抽得伤痕累累。
姜月见已经十四岁了,长时间的忍耐和逆来顺受,终于将她逼到了一个顶点,就要爆发宣泄出来。她忍了毒打以后,收拾了包袱,头也没回地便逃出了家门。
迄今为止,她仍不知道赵氏和姜岢当年有没有因为她失踪的事哪怕皱一下眉毛,因为从那天以后,他们的虚情假意实在已经无足轻重。
姜月见身上的盘缠不多,她唯一的谋划便是逃离岁皇城,到雍州投奔二叔。可惜半道上还遇到了响马,被劫走了钱财。
现在想想,多亏她当年机灵,在国公府时为了不惹主母的眼,一直打扮得灰头土脸,出了门为了保身将这条准则一以贯之——平庸是福。
响马只劫走了钱,没有看上她的色,姜月见得以脱身。
正当这时,马队里传来一阵焦躁喧哗,有人报信,说看到一队骑兵卷过了山岗,正朝着他们的营寨而来,响马似被震慑,即刻拨转马头逃之夭夭。
马蹄扬起的灰尘纷纷洒洒扑了姜月见一脸,她喷出嘴巴里的沙砾,在泥地上卷了几下衣袖,正准备起身,耳朵里又传来急促如鼓点般的马蹄声。
姜月见还以为是另外一支响马队,急急地就想逃跑。
她跑走的方向,正是响马队逃离的方向,可徒劳无功,人的双腿如何能跑得过四肢健全的汗血马?
耳中那一串马蹄声愈来愈近,就在耳膜之后,姜月见一颗小胆子差点吓破了,忽然一只手,从身后捉住了她的背。
那只手,稳而有力,一用力便将她从地面旱地拔葱地拽上了马背。
马背上震荡之间,姜月见投降地举起双手,差点儿被他晃下去,连忙道:“好汉饶命!我,我没钱了!”
“吁。”
那人悬住马缰,驱使汗血马停驻。
周遭被阳光照射泛着金色的沙尘渐渐落下,还山林空寂的翡翠色。
姜月见感觉到身后的胸膛好像震了震,他似在笑,她迟疑地举着小手,黑乎乎的煤炭似的小脸上,只有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睛还看得出漂亮灵动,她慢慢地扭过头,正对上少年如日灼灼的眸光。
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张脸。
意气飞扬的少年脸上,有着最璀璨、最夺目的眼睛,只要看他一眼,就不可能会忘记,终生都不会。
“你是奸细?怎么就这么点大。”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语调戏谑,好像嫌弃,但不知为何,有种撩人心的桀骜温柔。
姜月见非常肯定,当大选之日,他冷漠地坐在御座之上时,他早已不记得她了。
一梦阑珊,姜月见从行军床上醒了过来,天色已经炽亮,她极少会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身,捂着被刺痛的眼睛,从床榻上下来时,姜月见拖动着肿胀的脚踝,试探地走了几步。
她紧紧皱了细长的眉梢。
已经到最后一日了。
她的月信,居然还没有来。
虽然知道不可能,月事前几日即便行房,怀孕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但一向准时点卯的癸水突然不至,姜月见的心漏了一拍。
时间算好了,肠衣也准备了,不可能的。
姜月见为自己杞人忧天哆嗦了一下,颤声向外道:“玉环,将苏太医叫过来。”
作者有话说:
楚翊:朕希望是个妹妹。
袅袅:……你对真相的认知进度条还没到这里。
下本决定了,顺应大家的想法,开《银灯映玉人》,收藏不够,拜托大家勾一勾手指头啦。
第5章
行军床上免不了一番混战, 傅银钏掐着男子结实的臂肉,痛得直骂娘,云雨散去之际, 她已无力地就枕入眠。
她的脸颊脖颈上还留有一串串香汗未曾蒸干。
景午将毛巾浸在热水盆里打湿, 取起绞干,替夫人将脸上残留的水珠擦去,动作小心轻柔, 充满了呵护,仿佛担心一不留便惊醒了她的好梦。
对于妻子的厌恶与嫌憎, 他不是毫无所觉。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 永远包含了鄙夷与不耐。
当年是他趁人之危,娶了她为妻,手段绝算不得光明磊落, 她对他有怨也是应当。景午不敢抱怨什么, 多年过去, 她对他的厌憎之情从未一刻消弭, 至此景午早已灰心,他不再希冀夫人有一天能接纳自己,不论她做什么,去哪里,只要永远被他牵着线, 知道她会回来, 就好。
景午谨慎而细致地将夫人手指一根根擦干, 她的手指有些肉感, 握起来却似无重量, 只是一坨软肉, 没有骨头, 景午勾了勾唇,小心地揉捏了几下,将她的小胖手放回原处,拉上薄被替她掖好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