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崽子自是指望不上,那崽子跳起来也够不着他的后背,更不提毛毛躁躁的,那里会伺候他爹。
这弦外之音不要太明显哦。姜月见早听出他意有所指,正要愠怒,半晌,缓和了下来,淡淡付之一笑。
“太庙和紫明宫的火势当晚就被抢下来了,损失不多。行宫那处有一方温泉,比我这里的汤泉好多了,我们今日就出宫,我带你去里边泡一泡,正好祛祛晦气,以后,再也不要走霉运了。”
太后娘娘宠溺地将他没受伤的左手一牵,拉着人往外去。
玉环和翠袖递上了雀金裘,让太后娘娘披在身上,深秋露冷,入夜之后更是萧然,娘娘身子单薄,最是怕冷,女官都怕她受了冻。
但楚珩已快一步,将肩上的锦裘解开,替姜月见笼在了身上,根本没有给女官们殷勤照料的机会。
姜月见怔了怔,忽然想到几年前,在他还是陛下的时候,曾几何时,她暗暗盼着夫君的一点点关心,而他的心,却早已淹没在了他的国政之中。
“阿珩。”
身子是暖的,带有他身上的气息,炙热而浓烈。她望着面前专心为她披衣的男子,脱口而出。
他单手替她系带,闻声,稍稍愣住。
在她踮起脚,凑近了要亲他之际,楚珩顺从地低下一些,让太后娘娘毫不费力地亲在他的侧脸上。
楚珩莞尔,满目柔光。
“嗯,以后都要这样叫。”
衣带系上,姜月见投身入怀,刚穿上的男子披氅又宽又大,几乎拖在地面上,厚实的缎料蔽去了凉风,衣领间俱是芷兰温香。
秋高云淡,宫阙万间,都沐浴在一片烈烈金晖之下,毫无萧森气象。
阳光晒在身上,其实暖暖的,并无寒意。
左右的侍女,听到这声唤,也并未流露出丝毫诧异。
姜月见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以在这般朗朗日光下,毫无避讳、尽情肆意地,称一声她齿尖流连过无数回的,他的名字。
“阿珩。”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没写完,明天还有一章,尽力早点儿。
第5章 尾声·终
“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剥皮削骨,九死一生……”
“每个被胡羌俘虏的人,脸上都会被刺上他们的图腾, 就是这种野狼图腾。”
“兄弟, 你别回你们大业了,不论你以前是谁,业人看到你脸上的胡羌刺青, 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
“听我一句劝,别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就是一副皮囊罢了, 你当它不存在,蒙着脸,也能过一生, 跟我们驼队走吧, 我送你到西海, 那里盛产美酒。”
……
武威之战, 胜了,也败了。
楚珩在武威城外的雪原上,用手中的佩刀,砍杀了最后一名胡人骑兵。
风一阵紧,雪沫弥散了天地。
他的刀, 刀剑淌下淋漓蜿蜒的鲜血, 沿着刀身一缕缕地坠入深雪里, 竭力的天子坠入了血色与雪色之间, 被风雪埋了个干净。
当他再度醒来时, 却成了胡羌牧民兽笼里的战利品。
这些胡羌百姓, 平日里可能随军南下, 以愚弄劫掠他人为乐,并将看上的汉人视作自己的私有物困在兽笼里,带回他们的帐篷。
楚珩所待的那个兽笼里,有不少都是汉家子民,他们骨瘦如柴,蹲在囚笼里,因为被长期殴打,一个个形销骨立,遍体鳞伤,眼是惊恐到近乎麻木的。
草原上徐徐吹起的微风,惊动了远处的牛羊,牧人发出一声口哨,大批的马匹从远处狂奔而来。
那里的天高旷而空洞,仿佛除了连片层云,不剩任何。
楚珩那一瞬间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身上没有一丝气力,腰间被胡人刀锋划烂的伤口才干了血,因为身上失血太多,他连吃饭的力气都已经不剩下。
身上御寒的衣物,只剩下一堆败絮,仍在不断溢出,随风起飘散出去。
背水一战之前,楚珩为了鼓励军心,将自己身上的玄氅换给了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兵,换上了他的破旧寒衣,天子如此与军民同甘共苦,最后也已三千残兵杀出了三万之势。也正是因此,楚珩身上的寒衣仍是那名老兵的,胡羌的牧民将他捡回去,应该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这些牧民看起来不过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等他歇息一些时日,找到机会便能脱身。
然而也就在他感到将要松一口气之时,他的眼睛,霍然发现,同笼的十几个人,在他们遍布脏污的乱发底下,被毒辣的烈日晒得泛红的面孔上,每一个人,他的脸上都有一块黢黑的狼头图腾。
楚珩的瞳孔急遽一缩。因他突然察觉,原来自己的脸上也有些微的疼痛之感,只是因为刚醒来时太过意外,意识茫然,没有立刻感觉到。
图腾。
那不是汉人的。
是每一个胡羌人脸上都会有的,狼头。
在他,大业天子的脸上,烙印上了属于胡羌的狼头图腾。
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