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伽抱歉地笑:“我……哪里是陆公子的对手。”
输了也不失风度,叶伽朝陆宁拱拱手,真诚道:“陆公子棋艺高超,着实令人敬佩。”
“承让承让!”陆宁笑得像只小狐狸,漂亮的眼睛朝门口一觑,果然看见王鄞来了。
单薄的身形,因久坐苦读而泛着苍白的面容,王鄞甚少参加这等活动,进屋来时,清冷安静的眸中透着几分不适应。
“诸位,今日傍晚杨雍公子因为给在下讲解课业而着了凉,在下十分歉疚,他托了在下来此助他对弈一局,不知可否?”
大家都安静下来,视线在王鄞、陆宁、李晞身上转悠。
李晞眸光微闪,目光放在陆宁身上,唇角勾起笑意。这陆宁又在耍什么花招?
陆宁作为堂长,活动负责人,这会儿故作沉思状,皱眉道:“这……虽说情有可原,但多少有些不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杨雍病了是事实,既如此,让王鄞代他正好!”苏棠拍案道。
陆宁又唔了片刻,为难道:“既然杨雍和你已经约定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李晞刚来不久,恐怕还不认得王鄞,但其他人是认得的。大家对最后上场的李晞多少有点同情。
李晞倒是很泰然,摇着扇子,走到棋案前,他淡淡看了一眼陆宁,道:“既然堂长都发话了,李晞哪敢不遵从?”
说着,便敛袍坐下。
陆宁隐隐觉得他这话有些讽刺。但见他乖乖开始下棋了,这才拖了把凳子蹭到棋案边上坐着,故作开心道:“今日机会难得,我可要好好欣赏一番两位公子的棋艺。”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盘棋,竟下到了天亮。经此一夜,王鄞引李晞为对手,之后无数次在棋盘上杀伐对战,二人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叹。
再细说这夜。先时大家还看得兴味盎然,然后两人越下越快,手指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飞快移动着,其他人的思路根本跟不上。
陆宁看着黑子无数次自白子的围剿中绝处逢生,后面甚至峰回路转、转危为安,化被动为主动,占据了薄弱的优势,这一路看下来,白子固然很高明,但黑子的路数虚虚实实,手段变化多端,委实精彩,令人不服都不行!
到后期,双方陷入胶着,下得极慢。陆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其他人都走光了,温聆在一旁劝她回去歇息。她摇头拒绝,又看了会儿,最后趴在旁边睡着了。
期间,她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无意识地趴到了棋盘上,挡住了李晞正要落子的某个边缘结点。王鄞欲唤醒她,李晞却已风轻云淡地随手下到了旁边空处。
直到第二日的早饭时间,两人还是没能分出胜负。大家便只能各自买各自的早饭了。
第4章 、百步穿杨
藏书楼是整个书院中最高大巍峨的建筑,矗立在后园的中心位置,周边古木苍苍,藤蔓细细,泛着初夏湿润的气息。
陆宁抱着书本经过,瞧着藤蔓上星星点点的紫色小花很是可爱,忍不住驻足看了会儿。在抬头时,却见一位清瘦少年站在她面前,情微有犹豫。
“陆公子。”王鄞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这本对他而言十分宝贵的注解笔记送回到陆宁手上,“抱歉,我没能按约定赢了李晞,所以这本笔记还给你吧。”
这是陆宁对于《大学》的读书笔记,王鄞因为基础较差,需要的正是这种详细的注解说明。
陆宁推回给他,“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了。”
王鄞还待犹豫,陆宁笑得真诚,“你已经帮了我啊,总之我没输就行。”
王鄞瞧着她灿烂如朝霞的眸子,半晌,点了点头,又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陆公子。”
陆宁回了礼,离开时,又听到身后少年有些犹豫的话语。
“其实……李公子人挺好的……陆公子你与他大约是有什么误会吧?”
陆宁转头。王鄞又朝她尴尬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可能多嘴了。”
陆宁:“没关系。我明白的。”
告别王鄞,陆宁继续朝藏书楼走去。
藏书楼中有一宽阔厅堂,当中置了不少桌案座椅,是为了给学子们阅书所用。
李晞坐在靠近窗户的角落处,身体微微往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发带被风吹起又落下,玉雕般的侧颜敛了几分平日的风流恣意,在荫蔽处透着少见的柔和静谧。
此处藏书浩瀚,有不少难寻的孤本,李晞如获至宝,最近一有空便待在此处,所得颇丰。
他此刻并未睡着,握着书页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页角,心里想起前日夜里存紫阁的事情。
于他而言,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杀伐对峙,不是棋逢对手,而是那张栖息在手边不过数寸远的睡颜。灯下那极致的清透白嫩,超脱了他的认知。为何会有人长得如春花嫩蕊一般?惹人怜爱又让人心痒……
当然,他还记得她狡黠的笑,以及如摧枯拉朽般横扫千军的棋艺。
后来是温聆把她背回去了。
他知道,陆宁总是偷偷看他,把他当敌人看待。他对其他人的目光素来不在乎,但也不知为何,总是忽略不了陆宁。
可能是她一双眼过于璀璨明亮了吧。
当然,他不得不承认,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还从未见过在诗文策略方面能与他不遑多让的人。且个头看着像个孩子——五官精致如瓷娃娃的漂亮孩子。
耳边传来簌簌细响,李晞睁眼,恰好看见不远处的温聆。
他正在收拾一间桌案,动作十分仔细,用布巾擦了又擦,擦完后把青色软垫放到座椅上,自己则坐了旁边一个没垫的座椅。
一旁的苏棠手里还拿着书,问了他一句什么话。温聆低声回道:“给陆贤弟备的。她从小习惯了坐软椅,若是坐久了木椅子又要疼半天。”
……真够娇气的。李晞心道。
只是这书院里面,所有人待遇都一样,纵是再娇气,也得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