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繁茂如瀑,她的梦里似乎都有清淡的花香还有蝴蝶飞舞的光影,自由又惬意。
书院倡导自学为主,夫子只是解惑而已,所以他们有大把的时间自娱自乐。可以随时徜徉于万卷书海,可以即兴挥毫洒墨写字作画,可以与同窗们谈天说地道古论今,还可以偶尔找几位夫子切磋。她很喜欢这种生活。初来书院时对于书院清淡朴素的吃穿用度和简陋的器皿用具尚有些不适应,但时间长了也渐渐习惯。
当然,唯一的不足就是那个叫李晞的人。
自射箭风波之后,李陆二人似乎愈发针锋相对起来,前不久在凌风堂又起了冲突,甚至还惊动了林夫子。
起因是苏棠和江彦,不知怎的在武艺课上打了起来,这江彦又被按在地上打,幸而李晞主仆路过,卫殷把江彦救了起来。苏棠正打得眼红,见有人帮忙,二话不说拳头就揍过去了,岂料被对方反揍回来,身子被弹飞出去,顺便把赶过来劝和的陆宁给压到了地上,陆宁的手擦破了点皮。
整个事件前后,虽然李晞和陆宁出场不多,但大家都心照不宣,苏棠和江彦分别是陆派和李派,这哪里是小虾米在打架?这是两王在争锋啊。而且李公子的小厮卫殷还把陆公子给打了!
呵呵。读书人也一样喜欢看热闹,喜欢脑补。陆宁后来才晓得,他们二人最开始争论的点,是桃蹊书院的第一才子到底是李晞还是陆宁。
经此一事,陆宁的思路也愈发清醒。平时的小比试小争端无关痛痒,闹出些风波来,反倒叫旁人看笑话。倒不如在最正式公开的场合上结结实实赢他一回,叫他对自己心服口服!
她的愿望是有一日能彻底摧毁他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书院中,最正式公开的比试莫过于山长考评和学院年终试。学院年终试还早着呢,但山长考评就在最近。
文儿在旁边给她打着扇子,提醒道:“公子,今日飞花台上会有山长的考评题目贴出来,您不去看看么?”
桃蹊书院的山长祝九渊,在大燕朝可谓家喻户晓,名满天下。他的学生遍布朝堂乡野,但为人却十分低调,喜欢闲云野鹤、两袖清风的日子。
书院的课业基本由几位夫子担任,山长祝九渊平日里龙见首不见尾,但每两个月也会来上一回课,多是聚会讲学或者辩论。本次考评是山长对于本届学子的第一次亲自考核,自然至关重要。若是表现不佳,可能会直接被踢出书院;相反若是被山长看中了,日后若能陪着山长出去外地讲学、会面各地学者大儒,那将是何等的荣耀。
总之,与天下第一书院的院长搞好关系,非常重要。
传闻这位山长的考题每回都出其不意、甚是刁钻,所以便有提前贴出试题供学子们准备几日,再行考试的惯例。
陆宁懒懒道:“急什么,自然会有人主动来告诉我。也省了跑飞花台一趟。”对于这次山长的考评,陆宁可是势在必得。
果然,话音刚落,紫藤架上就窜出来一只“皮猴”。
“陆宁!原来你躲在这儿?可找到你了!”苏棠跑得一身汗,从树上跳下来,愁眉苦脸道:“你晓得山长的考题么?”不待陆宁回答,他迫不及待道:“三个字,机关术!”
机关术?那是什么?
无怪乎都说山长的试题难,这要是在考场上遇到这个论题,他们大约只能两眼望天了。
苏棠恹恹的,“我如今混的连题也看不懂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简直无颜见我青州父老!这几日温聆还不在,我连商量的人都没有。陆宁,你可一定要救我呀。”
温聆近日被荀夫子带着一起下山办事去了。
其实苏棠自凌风堂打架那日后,也总是不见踪影,不知在忙些什么。这会儿遇到了难题,倒是想起来找她,——只可惜她也无能为力。
陆宁无奈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没太看懂。”
她只知道机关术是指运用机械力量控制事物,以达到某些的效果。自古以来,有不少偃师的机关术在生产、生活甚至军事上,都做出过卓越的贡献。但这毕竟与正统儒学相距甚远,太过小众,连书籍史料都少见的偏门,她还真不熟。
苏棠瞪大了眼睛:“连你都不清楚,看来我是要交白卷了。”
“倒也不至于。”陆宁分析道,“这题目可不止你我觉得难以下笔,大家定然都是如此。既然给了我们时间准备,何不好好利用?找找典籍资料或者找几位夫子们问问,到时总能写点什么出来。”
苏棠点头,“有道理。我这就去藏书楼了!哎呀,我得赶紧的,要不然书都被别人抢光了!”说着,又嗖的一声跳到花架子上,很快不见了踪影。
书院里几个有些会武的人,总不喜欢走正经大路,苏棠就是其一。他和温聆都来自青州,却是一静一动,性格大不相同。
随着考试日近,平日里或顽皮或懒散的学生们都笼罩在“机关术”的灰暗气氛中,就连江彦一类平时不爱看书的,也都静下心来好好学了几日,甚至还罕见的带了些问题来请教陆宁。当时,他见陆宁满脸惊异,还结结巴巴解释了句:“上次……上次凌风堂,是我……我不对,害你受伤。”也不过擦破一点皮,还是误伤,陆宁自然也不计较了。
其实在陆宁心里,所有不爽的根源都来源于李晞。江彦顶多是个工具。
大家最近都十分勤奋,也算是头一次如此步调一致了。
陆宁的目标跟别人不一样,她可是冲着拿第一去的。这样的题,大家都处在资料稀少、认知不足的情况,那么怎么才能脱颖而出呢?
苦思冥想了许久,第二日中午,她正在吃饭,忽然灵光一闪,有了法子。
在杭州府时,陆宁曾有幸听过南华先生的一次讲课,他说过,科考中,学子们最容易忽略的是主考官的思想观念。如果与主考官的思想观念一致,文章便成功了一半。
陆宁过往读书涉猎很广,她先前似乎有在山长的一些著作里看到过机关术相关的记录。若是能得到山长大人关于机关术的一些见解,那么她这次定然事半功倍。
仿佛是黑暗中突然看见了天光,陆宁饭都不吃了,飞快的往藏书楼跑去。
祝九渊的著作并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关于儒家正统学说,与机关术这等偏门学说相去甚远。他只在他的《闲云斋记》中提过机关术相关。
藏书楼中的书架高得看不到头,书架间隔也不大,塞了满满当当的书籍竹简,夏日的阳光透进来稀疏的几许,染上一层昏黄,四周弥漫着淡淡的纸墨香味。
陆宁凭着记忆,寻找《闲云斋记》的收藏位置。她记得是放在一处高阁的地方,搬了梯子才能拿到,因为看的人少,当初还落下了不少灰,她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可现在她到了那处偏僻高阁,却不见了那书的踪影。
陆宁有些心急,暗道其他人应该想不到这本书才是。难道她记错位置了?
来来回回寻了许久,终是没找到。
陆宁有些泄气。想借书的昨日都已经借走了,这会儿楼中人并不多。她揉了揉泛酸的手臂,走到窗边的桌案处想歇一歇。
无意中看到旁边一人摊开的书页上,她目光一凝——这本,不就是《闲云斋记》吗?
视线落在书页处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手指上,再往上……
冤家路窄,竟是李晞。
李晞觉察到一旁的身影,他抬起头,见是陆宁,也吃了一惊。
“陆公子,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