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起了战事,父皇竟然让李晞出征。李晞临时派人送了信到清风居与他道别。李晗夜间起身,看到了留在石桌上的信,便来了这里。
早不见了李晞的踪影。大约已经走远了吧。
在他看来,真正带兵打仗的是司马捷和尚坤那几个武将,历来皇子参与战事,更多的是有个历练的机会,又哪里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真能统领三军、运筹帷幄?还是同以往一样啊,不管朝中发生任何事情,父皇眼里永远只有李晞一个人,永远只把表现的机会给他,仿佛其他儿子都是摆设一样。
不过,这次安排恰合他意。
他运了轻功,忽然提气飞起,如燕子一般落到屋檐上,几个起落,便到了学生斋舍处。他寻到陆宁那一间,轻易便发现了那张纸条。
经常去的地方?
说的是风雩桥吧。
待到风雩桥,找到那只檀木黑漆盒子时,他一分犹豫都没有,撬开了盒子。
拿起信件,原想立刻毁掉,但就像自虐惯了一般,他还是想看看信里到底又说了什么。
看后,眸中微微惊诧。原以为写的会是让陆宁好好等他,待他回来了定然娶她之类的。没想到,信中并没有这样写,更多的只是解释了为何忽然离开,并让陆宁好好照顾自己,其他一些嘱咐,零零散散的,十分琐碎。
未提起嫁娶之事。是了,他现在要出去打仗,刀枪无眼,谁又说的清楚结局是什么?或许是立下战功扬威四海,也或许是出师未捷马革裹尸还……
“四弟,你对她,的确是真心一片。”李晗低声说着。可下一刻,便将这信捏成了齑粉。
至于那枚翡翠玉佩,玉佩中央镂空雕刻的乃是丹凤朝阳,象征光明、吉祥。这是先皇后当年给他们兄弟制得一整套,每人一只。李晗的翡翠玉上雕刻的是福寿如意。当时大哥说这玉佩好看是好看,但很像女孩子戴的,先皇后笑着说,就是让他们留着送给他们未来的妻子的。
可笑,当年李晗身上那枚,也是送给了陆宁呢。只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面无表情地将玉佩、书连带着那只紫檀木黑漆盒子都一一扔进了荷塘里,眸子透着坚定和决绝,清冷无边。
第44章 、大梦一场
为何许下的诺言, 轻易的就能毁掉?
这是李晞莫名失踪后,陆宁的感想。当年秦冕就是,许了她一起来桃蹊书院念书, 结果轻易就违背了自己的诺言;现在的李晞亦如是, 许了她那许多甜言蜜语,说要娶她对她多好, 结果忽然消失不见,什么话都没留下。
实在可笑。好在她也并不是那等满腔心意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女子。
前几日在燕荆山,龙鸣寺里梅花开得极好, 苏棠带着她一边游玩,一边对她耳提面命, 提及李晞之事,言道:“我从小混在男人堆里, 对男人的心思也有些了解。李晞现在对你诚然是正在兴头上,他对你是否真心我不能妄下断言,但你毕竟是姑娘家,小心些总是不错的。须知,有不少男人就是贪图新鲜, 得到了之后,可未必有先前那么热乎了,特别是李晞那种见多了各色红粉佳人的富贵子弟。”
陆宁听了半天才听出她在劝自己不要轻易失身的意思。不禁好笑, 她从未见过苏棠这般委婉过。仔细思索一番, 开口道:“在正式定亲之前, 我不会傻到同他那什么的。我现在跟他这样,也不全是因为他,还因为我自己。是因跟他在一起时我自己觉得欢喜罢了。”
苏棠看了她半晌,试探地问道:“就跟……咱们看上某个小倌, 就让他伺候在身边一样?”
陆宁觉得这个比喻有点不大妥当,但似乎又有那么点意思。
苏棠见她默认了,不禁笑道:“没想到李晞也有被人当小倌的时候。”
陆宁看她一眼,“你这话,若是敢在书院说,我便服了你。”
苏棠吐吐舌头,“那我哪里敢?李晞会撕了我的。他这人外表时常笑得风流倜傥的,可实际上很有威严,在哪儿都是做主子做老大的气势,整个书院没人敢惹他。”
陆宁点头称是。她这个堂长,早就只是空壳子,书院的人最服的就是李晞。不过因为李晞素来顺着她,所以陆宁对此也没啥意见。
那几日在龙鸣寺,她也是想念他的。毕竟正当甜蜜时。
结果回到长乐山,再不见那人踪影。林夫子说,李晞回去了。看了陆宁似乎有所期待,又加了一句: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陆宁嘴上虽应着,但潜意识里,最开始还是不信他就这么忽然消失的。他先前也说过,他再也不出现,结果没几日就回来了呢。
下意识的,她总是会在四周寻找他的身影,可见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比如写了好字,会想要找李晞来看,看到好画,会找李晞一起赏鉴。藏书阁里,他那靠窗的位置一直空着,早课上,她的左手边也再也没有人给她借墨,闲云斋里,从此都只有她孤身一人默默抄写先生布下的课业。
就这么日复一日,也不知是第几日,她渐渐才相信了。
再次路过风雩桥、大成殿、野荷塘。风景依旧,人面不再。陆宁忽然想起李晞那日说的,此后就当他从未出现在长乐山过。竟一语成谶。
忽然,耳边想起泠泠琴音,干净空灵如月下清辉。
陆宁停下了脚步,转身一看,果然看见立在风雩桥上的李晗。
他的琴就随意放在桥边的石头狮子上,视线落在她身上,有点远,但陆宁却能感受到几分温柔。
她慢慢走过去,立在他身边聆听,心情也莫名放空起来。
一曲罢,她朝他行了一礼。李晗看着她雪白的小脸,道:“你……在想他?”
她脸上立刻尴尬起来。李晗不喜欢她对他的情,似乎在提醒着他,她和他真的不熟。
陆宁着实没想到李晗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想起上回在闲云斋,被他撞见自己那副样子……
“先生是不是都知道了?”她低头问道。
李晗点点头,“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也知道你和……他的事情。”
早就知道……是多早啊?陆宁也不敢问。
李晗看着眼前的一池残荷,道:“他走了,大约是要去承担一些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但他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对你何其不公。”
陆宁沉默片刻,道:“没什么。我与他好了也不过几日功夫,就当……大梦一场吧。”
李晗闻此,倒是轻轻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艳阳,甚为和煦。“就知道你不会同普通女子那样心怀局限于一隅,我果然没看错。”
陆宁似乎是第一回 看到他笑,一时有点晃。但……说起哀怨,她其实昨夜里躲在被窝里偷偷抹了一会儿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