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祯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李玄祐看了他一眼,疏冷的眸中透着几分孤寂,“父皇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在你手上,多年前,就让沈衡安、谢怀远这样的人伴你左右,为你在朝中培养势力、树立威信,他花费了大量心血栽培你,即便朝政再忙,对你的督促也从不懈怠。”他眯了眯眼,眸中不自觉透出愤恨,“当初他应了我和珑儿的婚事,却因为你一句话而出尔反尔,毫不犹豫地把珑儿给了你。”
“你如今叫我去看他?”李玄祐冷笑连连,素日的疏淡清冷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怆然凄冷和阴戾嫉恨,“我巴不得他永远起不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玄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玄祐的唇角笑着,眸中却透着阴冷,“他这么对我的母族,这么对我,我难不成还要做个孝子吗?这个孝子,你去做就够了。你如今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他给的,是该好好孝敬他。”
李玄祯沉默片刻,淡淡道,“原来,不止对父皇,你对我也一直深藏了这么多不满和怨怼。我以前竟未察觉。”
窗外似有闪电划过,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大风。屋里的烛火愈发动摇西晃,似捉摸不透的人心。
李玄祯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本就无可挽回了,还有什么可谈的?说到底,是自己错信了他。
“景王既然觉得不公平,那何不来争抢呢?”李玄祯忽然出声道,“不管是权力,还是宁宁,你既然想要,又何必作出一副虚伪的清贵雅量之姿?”
李玄祐静静看着他,“我从不想要什么皇位,我只要她一个。你拥有这么多,日后也有无穷无尽的美人,为何不能将她给我呢?”
李玄祯叹口气,“多说无益,你我各凭本事吧。”
说着,他转身离去。
“李玄祯!”白衣男子忽然唤了一声,声音透着决绝,“今日是你逼我与你为敌,日后,你可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他未曾回头,语气从容,步履坚定。
第章 、弦断血染
陆宁夜里回到星回阁时, 湖颖和溪藤几个丫头差点喜极而泣,陆宁安慰道:“我不是留了信了么?就是出去玩一段时间,这不就回来了嘛!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
“姑娘说的轻松, 怎么可能不紧张?!不止我们, 就连黄钟院那边也是食不下咽、夜不能眠的。我的姑娘啊,您不仅是镇南王府的安宁郡主, 还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呢!说白了是太子殿下的人。若是出了丝毫差错,颜府哪里担待得起?”湖颖道。
陆宁这会儿还气着呢,遂看她一眼, “我才不是什么太子的人。这话你以后别说。”
湖颖见她似乎不高兴,又颇为疲累, 也不再多问,赶紧伺候着她沐浴歇息。
陆宁两夜没好好睡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睡得还不错。可早上一清醒,脑海里又涌入某男人的脸。
李晞。李玄祯。
竟然是同一个人。细细回想过往,的确有许多蛛丝马迹。难怪她先前打听不到李晞这个名字到底是出自哪家。
他自己就是太子,还带着她逃婚……日日看她的笑话, 害得她还提心吊胆地担心被太子搜捕。这人委实可恶!
好想咬他一口。上回在那原野上把他的手咬出血了,她还曾后悔一阵,如今看来, 真是活该, 她应该咬得更狠一点。这就是个混蛋嘛!
起身后, 陆宁也思不属的,湖颖以为她在想颜芊琳之事,便在一旁告诉她说,四姑娘已经被赶回慈恩寺去了, 老太太发了话,早些给她在京外寻个人远嫁了,若是还执意出家,就让她如愿。
“真是便宜她了。”湖颖不服气道。
陆宁叹一声,“她从小长在颜府,比起我来,她在府里的根基深多了。祖母以前也是疼过她的,不会太绝情。”
湖颖素来与陆宁同心,这会儿也知道陆宁的处境,忍不住红了眼睛道:“姑娘虽然是郡主,地位是高,但到底亲生爹娘不在身边。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能来接您。”
陆宁叹口气。来不来随便吧,反正也指望不上他了。就凭李玄祯这个样子,肯定是不会撤销婚约的。
用过早膳后,陆宁去黄钟院看望了老太太,也不过半月不见,老太太竟瘦了些,叫陆宁也生出愧疚来。祖孙两个说了许久的话,陆宁当然不敢说自己同男人私奔了,只说是在京郊游玩。
午后回到星回阁,溪藤来报,说景王殿下约她见面,要把幽语还给她。
因颜芊琳一事,陆宁下意识地不愿意再与景王有所牵扯。但幽语是山长所赠,总要拿回来的。她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这次,李玄祐约的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长安街中的悦雅楼。
陆宁来京里之后很是低调,几乎没出门逛过,自然也没去过长安街。待马车到了那酒肆林立、车水马龙之处,她深觉自己白在京里待了这么久,竟没早点出来玩儿,这街上一溜烟儿的各色店铺,什么“沁香铺”、“秀锻馆”,街道尽头遥遥可见褐衣小贩推了车子卖各色小食,香味儿扑鼻,近处有一挂了“名谷斋”牌匾的店铺,晃眼一瞧,里面满满当当的笔毫、砚台,叫人心头大动。
陆宁有点走不动路了,便对湖颖道:“我要这儿瞧瞧,你替我去悦雅楼把幽语取回来,若是殿下问起我,你就说我病了,今日没出门。”
湖颖想还说什么,可陆宁已经兴冲冲跑到名谷斋了。湖颖也只好独自去悦雅楼。
陆宁眼光不错,名谷斋是京城里颇负盛名的老店,专卖文房四宝,里面时常有些罕见的宝贝,是贵族门庭喜欢收藏的东西。
陆宁因要出门,宋嬷嬷便叫溪藤给她穿得素净些,本想压一压过于突出的容色,然而收效甚微。杨柳色上襦配上葱青色丝绸长裙,外加粉黄色的软烟纱披帛,乌鸦鸦的黑发上仅别了几只碧玉菱花簪子,整个人如同清汪汪一泓春日桃花水,雪颜倾城,顾盼生辉,似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这名谷斋的掌柜也是见过世面的,见到这么一位风华绝世的姑娘,只愣了片刻,知道必定出生不凡,就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陆宁挺喜欢这种机灵的掌柜,有心想买,一一问起每一个砚台的细节,最后看中了一方松鹤云纹端砚,那掌柜的却歉然道:“这砚方才云世子也看上了,只云世子还在挑纸和墨,所以还未付银子。抱歉了姑娘,您要么还是瞧瞧别的砚?”
云世子……陆宁反应了片刻,恍然想起就是那位给自己写过情书的云安侯世子云澈,她六姐姐的初恋。想必云澈是这店中老顾客了,这店家对其很熟稔。
陆宁也只好点头,正准备挑别的砚,忽然一个满是惊喜的声音传来。
“颜七姑娘!”
陆宁抬头一看,通往二楼的木梯处悬挂了七彩的琉璃珠帘,那掀开珠帘往下走的身姿挺秀的公子,不正是云澈么?
早在陆宁到颜府之前,云澈因与云涣交好,一直就是扶疏园的常客。反倒是最近,云澈似乎不大去扶疏园了。他与先前想比,似乎清减了不少。只看向陆宁的目光,仍然满是灼灼光辉。
陆宁感到一丝尴尬,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时,云澈已经走到她跟前,看了她半晌,似有千言万语一般,最后期期艾艾一句,“我……我可以和你单独说说话吗?”
陆宁并不想跟他说话。但……忽然想起某个混蛋很久以前的一句话,对待这种人,就该干净利落不给一丝希望才好,故而点了点头,目光坦然道:“我也恰好有话与云世子说。”
两个人便到了名谷斋二楼专门给贵客休息之用的雅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