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已经察觉到他的复杂心绪,平静地安抚道,“朔风,你不用难过。”她顿了顿,“我死于玄冥之界,已经两百年了。”
“现在的我,虽然说是寂华剑的剑灵。但归根结底,只是剑上侥幸附着的一缕残魂而已。”
朔风一下把少女的腿抱得更紧,但舟月似乎真的很困,她说完这句话,便在他背上沉沉睡着了。
朔风能感觉到脊背上少女温软的胸脯,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万籁俱寂的春日,村落里鸡犬相闻,而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脏在咚咚跳动。
舟月清浅的呼吸声在朔风耳廓吹拂,一阵又一阵,像是鼓风的火苗,将少年的耳垂一点一点吹红。
太阳真的已经升起,照亮热闹的人间,远方城池里的烟火气越来越近。
朔风垂眸,双臂上的肌肉微松,让少女的小腿稍稍滑落,想让熟睡的少女更加舒服一些。
他想,至少此刻在人间的她是真实的,是鲜活的。
他竭力使自己的心湖平静,剔除那些慌乱、隐约的难过和心疼重重交织而迭生的波澜。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画面定格于少女光洁的脚背和粉嫩的脚趾,他得给舟月买一双绣鞋。
毕竟,谁让她是他的剑呢?
想到这里,朔风本就剔透的眼眸更加晶莹,少年的嘴角在春风里也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作者有话说:
朔风(疯狂心动但强装镇定版):没错,都是因为她是我的剑,我才会……
亲妈:你就继续口是心非吧。
第5章 剑打扮
朔风背着舟月,并没有重往澜州城去。他们沿着沧澜河的一条支流,一路往南行,到了一座春暖花开的小城。
小城的城墙建的并不高,弯弯的河水绕城而过,河堤两旁栽种青青的杨柳,柳色苍翠,衬出许多斑斓春意。小城的名字也很贴切,唤作小春城。
小春城是一座宁和的小城,鲜少有守兵盘问过路的旅人。
但今日的小春城不同往日,也不知是从郡城还是哪里拨了什么人马过来,穿戴明光铠的官兵来来往往进出城门,他们比照着一张张画像,面色凝重,严格地搜查行人。
“这是出了什么事?”茶棚里的客商们向城门张望,又恍然大悟般窃窃私语,“难道是因为几日前澜州城外伏尸十里的事?光天化日,真是让人害怕。”
“这世道啊,难道是紫衣卫……”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紫衣卫那群煞星来?
戴草帽的老翁怕惹上官司,连忙从炉火旁提起烧红的茶壶,给客商们续上新茶,又紧张地打起圆场,向大家拱手赔笑,“勿谈国事,勿谈国事。”
谈及国事,客商们也都变了脸色,脸上又是恐惧又是忧愤。自从大梁易帜,诸夷反叛,南梁朝廷偏居一隅,兵备不足且国力孱弱。但皇帝仍一意孤行地拨出大量军费设紫衣卫一司,纠察民生,以肃民怨。
可这紫衣卫分明是宫廷鹰犬,除了都城衙司里的督卫,潜伏在民间的密探也有甚多,以此镇压黎民,巩固皇权。
这乱世,不知由来却被紫衣卫抄家灭族的不在少数,手段之残暴酷烈,连那赫赫威名的大梁武将凌氏一族也未能幸免。
但大家到底都是寻常百姓,并不愿惹祸上身,于是茶棚里的大家都打着哈哈过去了,客商们彼此推杯换盏,说起今岁的茶叶、布匹生意来。
不料,又有人揭开了话茬子。
“紫衣卫?”一道少年兴致勃勃的声音传来。
哪个不长眼的?客商们恼怒地看向声音来处。
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他的脸上沾了泥土,黑糊糊一片。眼睛形状却很好,眼尾弯弯,弧度柔软,显得少年的瞳仁又黑又清透。
他身边还坐了一位娇小的少女,她身量较矮,一直低头捧着茶碗,让人看不清面容,露出的下颌皮肤偏黑,曲线优美。
客商们在心里先想到一句“可惜了”,继而脸色大变,盯紧了这一对看上去是农家兄妹的少年少女。
这自然是伪装过的朔风和舟月。
两人自从离开澜州城,便由舟月施了幻术遮住面容。她又把寂华剑微缩成小小木剑,用河边新生的芦草串成手绳,戴在朔风手腕,以此来掩盖行踪。虽然说二人并不怕截杀,但舟月还是不愿惊动普通的凡间民众。
日影从茶棚一角微微挪动,快进入五月的天恍然间有了些初夏的暑气。
冷汗岑岑地透过锦袍,邻座的胖老爷匆匆瞥一眼城门处正在巡逻的士兵,急急向朔风低声呵斥,“你这小子,快噤声噤声,还要不要脑袋了?”
胖老爷在心里继续嘀咕,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艺高人胆大?
而朔风没有理会众人的探究打量,他饮罢碗中的清茶,习惯性地蹲下身子,熟练地背起少女,又在桌上掷一角纹银,慢悠悠在官道上走远了。
这是做进城的打算。
一对农家兄妹在这乱世相依为命,很是常见。
守门的官兵仔细拿出画像比对,眼前的少年掂掂背上似是熟睡的女孩子,露出一个羞涩又忐忑的微笑,“我妹妹,她生了重病。方圆十里,只有小春城有像样的医馆。请诸位大哥,行个方便。”
舟月在朔风背上,配合地咳嗽几声,呼吸若有若无,看着很是虚弱。
官兵还是伸出手,面色严肃,像一堵厚实的墙堵在城门。
这是索要两人的通关文牒。
朔风假装哭丧起脸,声音嗫嚅,“对不住,走在路上,不小心丢了……”
丢了文牒?这便不能进城了。官兵们铁青着脸,伸手要推要拦。
但那少年却从腰带里点点碎银子,一股脑全部塞进了官兵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