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老人”飞身而去,不断变化进攻的步法。足下的湖面荡起波纹,掀起的狂风中衣袍猎猎,而她用双手握住剑柄,一把金光巨剑迎面向邪灵砍下。
垂直的气浪轰然分散,“老人”毫发无损。
邪灵瘪瘪嘴,“无趣,熟悉的招式”。
“那我也和你玩点熟悉的吧。”
邪灵身上的黑雾从千面道人的耳、鼻、喉一起涌出蔓延,变成连绵纠缠的铁链。这些铁链从天而降,如同灵蛇,一齐刺穿舟月的肩胛和双腿。
但这一次,被刺穿的少女身上没有鲜血流出。所有受伤的豁口里,都慢慢流出暗淡的白光,这是她的魂气。
魂气尽丧时,便是她人死灯灭日。
舟月的脸色很苍白,右手的剑气用力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伤处也再次迸发熊熊青焰,割碎了铁锁。
而邪灵身影一闪,这次站到了湖面中央,依然含笑凝视她。
舟月踏上湖水,却并没有在水中陷落,一圈柔和的涟漪花朵般散开。无数细小的血珠从湖面上升腾,如同向天穹倒落的血雨。血水糊住舟月的眼睛,狂风骤雨般向她卷去。
少女微微趔趄一下,但很快平衡住身体。她右手不断挥斩,血雨便在翡翠般的剑光里粉碎,逐渐开辟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她像是穿着一身血衣,但剑尖依然毫不迟疑地刺向邪灵,固执地问,“他在哪里?”
邪灵做了一个轻描淡写推开剑光的动作,那剑光便扭曲着,向旁边飞散。
它得意地笑了,这具渡劫期圆满的身体,它用着还算方便。但笑意刹那间僵住在嘴角,一道威势更甚的碧色剑光分裂成无数道,从四面八方向它包围而来。
剑光后的少女声音漠然,“你小瞧了我的剑。”
她还在固执地问,“他在哪里?”
邪灵一边躲避着连续劈下的无垠剑光,一边想要试图激怒舟月,“只不过是送他去见见杀掉过的故人,他到底是被豢养的杀手,现在小兔崽子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吧?”
舟月没有再忍,拔剑。
只是简单的一剑。
雪白的剑尖指刺“千面道人”眉心,青色的火花闪电般滚向“老人”的灵台,那也是邪灵控制“老人”的中枢所在。
眼见无法躲避,邪灵一咬牙,浓浓黑雾从老人眼中向外喷涌,它用尽全力向天边奔逃。
邪灵速度极快,只有恨恨的声音传来,“下次见面,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们。”
尚且来不及卷走被抛下的老人,它只能在远处眼睁睁看着老人的身体迅速干瘪。
千面道人如此死于舟月剑下。
舟月看到那团黑雾消失良久后,终于跌坐下来,眸里的青焰熄灭。她那一剑,耗尽了现在的全部灵力,而她已经太过虚弱不堪,想来在人间已经坚持不久了。
她垂眸看向身前的湖面,涟漪从她座下一圈圈向外波散,是流动的月色和水光。
湖水如玻璃,倒映出光怪陆离、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的图景。
舟月没有在倒影里看见自己。
倒影里是一个少年。他也坐着,右手强支着剑,全身染血,剔透如水的眸子里满是茫然无措。
他垂下黑沉沉的双眼,似乎看向湖水里破碎的月亮,然后向月亮伸出颤抖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他的道
那破碎的月亮,让朔风有些混沌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一路上好像杀了很多人。
八九岁的时候,抚养他的老仆刚死去。他从北地南下,东躲西藏,流落街头成了乞儿。在一个雪日,他快要冻死在路边时被风老头捡去。风老头收养了很多乞儿孩子,教他们练功也练剑,每月一“考核”。说是考核,实际就是养蛊。只有杀出重围的蛊王才能活下来。
最后,他杀掉了那些甚至连刀都举不起来的孩童,成为了风老头唯一一个弟子。
但风老头养他,并不是让他成为自己最锋利的一把刀。而是将他作为养料,只等时机成熟便吸干他的内力,杀了他。
朔风看向自己的手,扯出一个笑。噢,他好像就是用这只手杀了风老头。
风老头临死前不可置信地盯住他,脖颈上的血也糊到了他脸上。粘稠腥臭的血液,让人恶心反胃,但杀戮的滋味令人沉迷。
朔风知道,他还要继续杀很多很多人。
老仆抱着三四岁的他逃出凌家时,有无数的尸体倒下。熟悉的,陌生的,昨天还语笑晏晏的,那一夜便横死刀下的。他得好好记住这些人的脸,然后去找那些将凌家满门抄斩、烧成一把灰的人报仇。
所以他没有听老仆临死前的苦心教导。他要做一个杀手,天下第一的杀手,如此才有机会向高座之上的人挥刀。
而杀手的刀,从来一击毙命。
入罗刹门,本就是他的筹谋。
但罗刹门之后呢?他又是怎么到这个地方呢?
朔风不太记得了,这个地方是无休无止的杀戮。曾死在他剑下的那些人,以另外一张方式“复活”,一张张狰狞的脸朝他扑来,倒下又站起,他仿佛陷入永恒的轮回。
但朔风不害怕。
杀戮并不令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