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身透着冷意。
沈樟珩眸光震颤,苍凉的眼睛泛起波澜:“枝枝,不光是因为你和你的阿娘。”
“十八年前的错误,不该再继续延续下去。”
“当年你阿娘会发生意外,除了月氏皇族的刺杀,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五姓除了钟家外的四姓,他们为了阻止她入宫为后,而暗中加害。”
“包括我的家族,沈家。”
“燕北立国想要强盛,皇权必须得到集中,五姓存在,世家大族牵制着皇权,早该消除。这是沈家的命,也是沈家百年来被养大的野心,已经忘了沈家最开始,该是为国为民的族训。”
“沈氏不破不立,十八年前沈家犯下的错,就由我偿还,在我这里结束。”
“逼宫不过是用极小部分的牺牲,换得天下长久的太平,白玉京救我出大理寺,而我护你回月氏,月氏与燕北保持两国和平。”
林惊枝愣愣看着沈樟珩,她一开始就料到他逼宫真正目的不在权势,但没想到沈樟珩会做到如此地步。
可逼宫是谋逆,牵连九族的死罪。
沈太夫人之所以不愿交出兵权,换得沈樟珩自由,就是还抱着沈家可以一搏的心态,估计太夫人也料不到,自己最骄傲的长子,竟然来了个釜底抽薪,险之又险地走了眼下这一步棋。
沈家是死是生,日后将不再由沈氏掌控,而是明堂高座上的天子。
沈樟珩眼中灌满慈爱,他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摸了摸林惊枝微微有些凌乱的脑袋:“我不能把你母亲活着送回故土,枝枝你代我送她回去,去看看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你舅舅白玉京会在乌依江渡口等你。”
“云志送完你后,随你一同留在月氏,你若有事大可寻他帮助。”
“去吧,莫要耽误时辰。”
沈樟珩说完,没有任何留恋翻身上马,他朝林惊枝摆了摆手,声音哽咽:“愿吾枝儿日后,平安百岁,云阔万里。”
“无需记挂。”
林惊枝看着沈樟珩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
“姑娘,莫要寒凉了身子。”青梅跳下马车,手里拿了一个极厚的斗篷,轻轻披在林惊枝的肩头。
林惊枝心底泛着酸涩情绪,眨了眨眼睛努力压下眼底的湿润,朝青梅点了点头。
马车再次启动,乌压压的林子里,伴随着幢幢的树影,暗中有数个身影悄然闪过,无声无息。
三月的春,四下湿漉漉一片。
在第一缕朝阳从松林枝头一跃而出的时候,汴京皇宫一桶桶清水泼下去,已经冲淡了那浓稠不散的血腥味。
宣政殿,燕帝萧御章高坐在龙椅上,殿中死寂。
大皇子萧琂被人用绳索捆着五花大绑丢进殿中,他头发凌乱眼角还肿了一大块,说不出的狼狈。
“父皇,儿臣错了。”
“儿臣不该听从舅舅的忽悠,不知死活想要夺去裴砚的太子之位,那不是儿臣该惦记的东西。”
“求父皇绕过儿臣这一回,儿臣再也不敢了。”
天子眼中情说不出的嘲讽,他凉薄的唇角翘了翘:“你还知道错?”
“朕以为你不知死活。”
宣政殿中站着的朝臣战战兢兢,没人敢开口说话。
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但凡给大皇子求情的,或者与沈家沾亲带故还不知低调的朝臣。
帝王没审问任何缘由,直接召来禁军,把人捆了用巾帕堵着嘴巴拖出去,鲜红的血沿着白玉朝阶蜿蜒而下,落在每个人眼中,是极具震慑的警告。
“王九德。”萧御章指着地上趴着的像蠕虫一样的大皇子萧琂。
萧琂闻言面色大变,惊叫一声:“父皇。”
“父皇儿臣真的错了,求父皇绕过儿臣。”
“陛下,沈樟珩求见。”宣政殿外响起内侍询问的声音。
“宣。”
萧御章微微一笑,眼幽深,饶有兴致落在从殿外走进来的沈樟珩身上:“沈爱卿,真是许久不见,让朕挂念。”
沈樟珩重新梳洗过,换了干净衣裳,许久没有打理的头发和胡茬,也打理得干净整洁。
他朝萧御章跪下去:“陛下。”
“臣有罪。”
“求陛下赐罪。”
萧御章修长指尖,在龙椅的扶手上慢慢敲着,似笑非笑:“你同朕说说,你有什么罪。”
“臣带着大皇子逆谋,以及臣十八年前做下的那些蠢事。”
“今日求陛下,赐臣一死。”沈樟珩说完,匍匐在地上,宽阔的背脊依旧笔挺。
萧御章霎时就笑了笑,那笑容里带了几分深意,他朝外抬手:“先由禁军押下去,打入天牢,日后在议。”
沈樟珩没有反抗,只是经过大皇子萧琂身旁的时候,脚下步伐微有片刻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