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悉心照看,沈青棠终是在次日未时,阳光正明媚的时候,慢慢睁开了眼睛。
志还有些朦胧,便听婢女欣喜地向外唤了声,“夫人,小姐醒了!”
夫人?
模糊的视线缓慢聚拢,映出了她先前在秦府所住屋子的样貌来。
记忆连珠成线,她蒙了两下,也终于想起了些事情来。
对了,秦颂的母亲该从佛寺归来了,他们约好了要欢聚一叙。
他先带她去街上抓了清凉解火的药,然后突逢大雨,便去了一家很精美的酒楼用了饭。
然后……
黄衫妇人的笑谈、瓢泼的大雨,决然离去的雪青色身影,和她声嘶力竭的哭喊追赶。
一帧帧一幕幕,猛然闪进了她的脑海,好似利刃一般划开了她混沌的意识,吓得她顿时惊醒了。
原以为只是个噩梦,熟料却是最冰凉刺骨的真实。
子钰……
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锦衣卫指挥使,魏珩。
从他们在京城重逢的那刻起,他便对她刻意隐瞒了许多。
为什么呢?
他分明已定下了姻亲,分明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知道她是打算和他共度一生的,却什么都不告诉她,还忽冷忽热的不待见她。
是怕她高攀了他的侯府身份么,是怕她对他纠缠不休么?
可分明是他说要以身相许的,她没有要上赶着。
委屈和酸涩纷纷袭上心口,沈青棠陷在软枕中,难过地微微摇了摇头,热泪顿时从眼角滑落,浸湿了一片。
既然不想同她有何瓜葛,那为什么还默许她住在他的院子里,为什么还要答应在及笄之日回来陪她。
她算是什么?
他养在偏院,关系不清不楚的外室么,或许还不如。
沈青棠紧咬嘴唇,沉痛地含泪闭上了眼,努力想要平复心中的起伏。
假若他有什么苦衷,假若他肯坦诚地同她讲,那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他现在不仅一声不吭,还对她那般冷漠决绝,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对他再抱有期待了。
分明曾经的他那样温柔,那样体贴……
正感伤着,忽然,一声慈爱的叫唤匆匆从门外传了来,“棠儿。”
沈青棠怔然转过头,傻傻地看着那有些眼熟,但又有些陌生的妇人赶到她的床前,顿时没了动作。
“……江婶婶?”她试探着唤道。
久违的呢喃响在耳边,江鸢反应了片刻,顿时喜得润湿了眼眶,忙应道:“哎!”
一见沈青棠眼角带泪,像是才哭过,江鸢又忙坐下,拭了拭她的面颊,关心道:“哟,这怎么还哭了。”
沈青棠心里暖暖的,只含着泪眼,勉强牵起嘴角笑道:“做了个噩梦。”
“哎呦,我可怜的孩子。”江鸢心疼得紧,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安慰了起来,“我琢磨你怎会淋上雨呢,听颂颂说,你许上人家了,待你不好啊?”
见沈青棠失落地垂下眼帘,抿着干涩的嘴唇,不置可否,江鸢又忧切着问:“是你娘帮你说的,还是你自己说的呀?”
沈青棠面色虚弱,出地看着白墙,重新思忖了下同魏珩的关系,感觉倒也挺尴尬的,只无奈地看向江鸢,哑然开口道,“没许成呢,都是误会。”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眼里却流露着伤感和落寞,江鸢一看便知她对那郎君是有情意的,一时感慨自心而发,也不由脱口道:“唉,这世间的薄情郎总归有不少,早认清了也好,不然像你娘那样……”
意识到说漏嘴的江鸢忽然止住声,似是在斟酌,该不该对她说这些。
“我娘怎么了?”沈青棠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唇,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
兴许是想到那苦命女子已然离世,江鸢心中悲戚,倒也想和谁聊聊她,排解排解心中的酸涩,便索性也揭开了那藏了十多年的秘密,感怀着牵起了嘴角:“她没和你说过么,你爹的事?”
“说过的。”沈青棠诚实地点点头,略有些艰涩道,“我娘说……爹爹死了,别的再没提起。”
“死了?”江鸢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慨道,“他若死了,那我可才要高兴。可惜,现在只怕是一身富贵,过得不要太快活吧。”
“……啊?”沈青棠有些哑然地眨了眨眼睛,没怎么听明白。
这个意思是,她的爹爹没死么,那娘亲却说他死了,还闭口不谈。
“唉,怪只怪她遇人不淑。”江鸢轻叹了一声,似是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情谊,又不禁湿了眼角,“说是……来京访寻药草的路上啊,遇见了个赴京赶考的书生,有些水土不服。”
说着说着,江鸢又有些好气地笑了,“你娘心善得紧啊,便出手医救了他。那个穷书生一路晕船,她倒也不嫌麻烦,顺手照拂着,同他一道来到了燕京。这一来二去,俩人也就看对眼了。”
这些事情被藏在岁月里,从未被揭开为外人道,沈青棠出地听着,似乎是探知到了母亲心中最隐秘最柔软的地方。
江鸢轻笑着,话里还带着鄙弃,“可谁承想啊,那穷书生一举高中,转眼便为了攀龙附凤,娶了世家小姐为妻。”
沈青棠心下一咯噔,似乎是从这件事上,也隐隐窥到了些自己的影子。
对啊,魏珩他是高门子弟,同世家小姐联姻,也是天经地义的,世事常理本便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