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亭巷回春堂,若有需要,随时恭候。”沈青棠思索片刻,施施然行了一礼,“就不叨扰大人办公了。”
她说话、行礼、辞别,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魏珩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她已然兀自离开了他许远。
就好似萍水相逢的陌路之客一样。
若说她变了,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还是那个娇娇小小的沈青棠,步态鲜活,面颊粉润,若仔细打量,还能在嘴角边看到一个如隐若现的小梨涡。
魏珩目视着那迈过门柩,一步步走向随从的女孩,仿佛是被谁掐住了胸腔般,失控地翻涌出了难言的情愫,如洪流决堤,泛滥成灾。
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心口麻了一片,呼吸滞涩的滋味。
大抵是真切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失去的割舍感。
因为她的确是显而易见地变了。
她看向他的眼里,不再有恋慕和牵挂,也没有了悲伤和委屈,唯余界限分明的疏离和冷淡。
她毫无留恋地转过身,没入了大千尘世熙攘的人群里,只剩他一人独自留在堂中,留在了暗无天日的皇城泥淖里。
也就是这一刻心口隐约传来的钝痛,才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究竟亲手抛却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真正想要抓在手里的,又是什么……
一路上,魏珩出地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回了北镇抚司。
水部侍郎傅以仁、官银盗窃案、军火走私船、不菲黑药,江湖郎中、段鹏之……
这些纷乱的碎片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交织成了一张亟待填补缺口的密网。
就在他迈上门槛,打算再去会一会那傅以仁时,诏狱内的官卒忽从不远处仓皇来报:
“大人!死、死死了!”
狱卒边跑边向里指着,满面惊恐。
魏珩色一变,当即凛然质问:“谁死了?”
诏狱的廊道幽深无比,晃在墙壁上的火舌灯影不算明亮,却也能在魏珩赶到牢房时,将口溢乌血、紧抱着怀中儿子的刘氏照个清楚。
而与此同时,在京都另一角的府邸中,段鹏之正悉心浇着花草,见茁壮的草叶挂着晶莹的水珠,不由十分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他指点着面前的一排盆栽,随意问向一旁待命的蔡福。
蔡福反应了一下,立即竖起了拇指,夸张捧道:“妙!妙极了!大人出手,真乃药中精品啊!”
段鹏之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放下铜壶,看先天色,忽的问道:“郃勒的使者该进京了吧?”
“回大人,照这个时辰推算,应当是到了城门。”蔡福拱手笑道。
段鹏之看向面前一排精心呵护的草植,随手抚了抚叶片,眼底满是舒心和惬意:
“那就是时候开宴庆贺了。”
作者有话说:
努力加快进度g
第5章 陷火海(上)
诏狱里阴暗无光, 唯有一排壁灯舔舐着石墙,映得此间格外阴森, 死寂一片。
魏珩顺阶而下, 面色阴沉:“人怎么死的?”
诏狱里的狱卒个个皆受过严格遴选,莫说刺客,便是苍蝇也难飞进来。
紧跟于后的高简当然知道自家大人在恼什么, 忙应道:“这个事的确古怪。”
“刚被押进门的时候, 她闹得跟什么似的,死活也不要和儿子分开, 就是突然一下子,人跟崩了线似的, 倒头就晕过去了。”
“那时候还有气儿呢, 我们以为她是哭过去了也没多管, 哪知再去送水的时候, 她就吐血毙命了。”
高简边说边喘气, 有些跟不上魏珩的步子, “还有个巧的是,关在另一个地方的,就那个瘦瘦高高的仆役, 说是嚎命运不公,少爷命苦什么的,也撞墙自尽了, 这……”
“高高瘦瘦的?”魏珩脚步一顿, 皱眉打断了高简的话。
早间进去搜人时, 他顺带着瞥了一眼, 对刘氏那两个贴身仆役也稍有些印象。
敦实的一个性子有些冲动, 而高高瘦瘦的那个则尤为活络, 在他踏入内宅时,甚至还紧拉着旁边的敦实汉一起下了跪。
这般心思玲珑的人,当不会做出轻生这种莽钝的事才对,除非——
他嘴里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抑或者,他本身就是名死士。
“咔擦”一声,审讯室的大门被魏珩推了开来,紧接着,内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锁链声,喧嚣着不满与抗议的情绪。
那蓬着发被钉在正中的,正是此番官银被劫一案的经手者,傅以仁。
历经严刑拷打之后,他身上已然没一块好肉,只恨得目眦欲裂,沙着嗓子骂道:“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便是!”
替死鬼魏珩着实见过不少,但头脑如此蠢笨、还上赶着去送命的替死鬼,他倒是头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