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啊。”一个下仆瞧着冲天的火光, 有些无望地提着刚浇空的水桶, 焦虑地同身边人搭话, “这火烧这么大, 里面的人救不出来了吧?”
另一个人顿了顿,也急得叹了口气,“救不了也得救啊, 那沈小姐进去了就没出来,咱们今儿可还喝了她的茶呢。”
在旁听着的魏珩面色僵冷,一把过来揪住了他的领口。
“你亲眼看到她进去了?”
他眼底覆了层冰霜, 可实际上却脆弱异常, 尚带着些不愿相信, 仿佛这小厮若是说一句亲眼看到, 并且还补充上其他细节的话, 他一直强撑着的某些防线便会顷刻崩塌。
仆役被这威逼的架势吓破了胆, 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后面有人唤了魏珩一句:
“大人。”
高简喘着气赶过来,踟躇了一下,终是硬着头皮艰涩道:“我看到了。”
魏珩心下骤然一沉,感觉有什么牵着理智的线绷断了。
他僵然回过头来,眼睛里暗得没有任何色彩,散出的阴戾之气仿若无边的幽潭,看得人直打寒颤。
高简心有惶恐,亦是一万个自责难安。段鹏之同他家大人那般不对付,早在看到沈青棠过来探病时,他就应该多留个心眼的,哪成想……
“其实当时屋里有迷烟。”
他心虚地补充了一句,说得着急又愧疚,“我看她有两个段府侍女陪着,我就以为……”
以为她们发现了不对劲后一定会出去呼救,而且当时他拿了东西也不方便露面,哪想到突然就发了这一场大火。
可这话他还没说出口,便见魏珩毫无征兆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高简恍惚间抬起头,只见魏珩一把夺过了旁人的水桶,面无血色地兜头浇下,未加犹豫便径自转过身,三两步踏着台阶迈进了火海。
这一串动作快得高简都没反应过来,只能在后知后觉时,惊愕地大步冲了上前:“大人!”
这一声惊呼立马引来了周围仆役的注意,只是他们没拦住魏珩,只能强拉住高简了:“使不得啊公子,这进去可就没命了!”
精于谋算的魏珩又何尝不知,冲进火海是最得不偿失的下下之策。
但他也着实没想到,段鹏之在一心烧死郃勒世子之际,还会顺势也拉沈青棠入火海,行一招一箭双雕。
为了报复,给他个警示,甚至也不惜得罪今日在场的秦颂,得罪秦家?
经年的敏锐让他隐隐察觉到了些疑窦,可他不敢贸然拿沈青棠的性命作赌。
他赌不起。
狰狞的火舌如浪四涌,卷挟着热气扑面而来。浓烟翻滚如云,熏得人睁不开眼,已然混沌了大半视线。
魏珩掏出怀中的湿帕掩住口鼻,避开房梁上掉下的火星四处搜看。
只见,梨花榻上的古依哈尔已连人带床幔烧遍了全身,而晕倒在桌上的两个内侍,则是衣服上被火星灼出了几个大洞。
热烟已渐渐蒸得人呼吸有些不畅,魏珩越过火势,继续向里加紧巡望。
忽然,蜷缩在角落里的另外两具尸体,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的视线。
那两具尸体小巧单薄,周身皆被火浪席卷,若非仔细看,可能也只觉得她们是两根坠下来的房梁木。
一股浓烈的不安驱使着他走了上前。
待看到两人皆被烧得面目全非、一身焦黑时,魏珩只觉连呼吸也被这场大火攫走了。
他竭力从两具焦尸上找出不是沈青棠的证据,视线逡巡几遭,终是在看到她们穿着的那两双鞋子时,蓦然松了一口气——
沈青棠的脚要比她们再小一些。
在沧州时他曾为她买过绣鞋,见过她在地上哒哒踏脚试新衣,不会记错。
理智的判断再次占了上风。
魏珩仔细扫视了一圈这被烧得倾颓的房屋,心里涌出了无数推测。
她不在这里,便定是被人带到了别处去。
可门外的小厮却说她不曾出来过,是在撒谎?
正思索着,忽然,地上闪过的一道银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立即走到那面书架旁查探了起来,只一眼,便颤了眸光——
是她今日佩戴的银簪。
“砰!”
火势仍在蔓延,被烧得焦脆的房梁一节接一节坠下来,顿时迸溅出了无数火星。
在外扑救的人忙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
高简提着两只水桶,在熏人的浓烟里急得横冲直撞,一个不留便撞上了什么人。
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溜出口,对面的女子便忍不住先呼了一声痛。
他微微一怔,忽然觉得这声音格外熟悉。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贺兰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