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筠红着眼睛,撑在桥梁上望向远方星点的灯火,满肚子委屈气,愣是不想回家,让爹娘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
第5章 兔子灯(中)
她一贯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脾性, 大抵也少有什么事是不顺心的。
高简心下了然,索性也不上去讨骂, 就安分在旁边候着, 等她什么时候酝酿好情绪,抽咽声不那么明显了,才敢试探着发出了声音。
“小姐, 再不走可就宵禁了啊?”他笑了两声, 小心提了个醒。
果不其然,立即换来了贺兰筠的回头怒视。
她眼眶红红的, 尚带着晶莹的泪光,看着是咋咋呼呼的凶, 但更显露无疑的, 还是她在破碎的自尊之下, 依旧强撑着的脆弱。
就像朵被雨打了的凌霄花, 越是傲然挺立于枝头, 便越是惹人不禁心生怜惜。
其实这些天观察下来, 高简也曾发现,她过的日子并没有表面那么光鲜。
虽在外传言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但那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弟弟, 显然要比她在都御史夫妇心上的分量要更重一些。
毕竟是日后要传宗接代的男儿郎,为了扶起他如烂泥一般的仕途,贺兰筠还须在家族威压之下, 与权贵结为姻亲, 替他将来的风光前景搭船建桥。
也不知是从哪习来的一身孤傲脾性, 她身边几乎没什么亲近的侍从或密友, 就像一团飘于空中的柳絮, 只有魏珩才是她迫切想要抓在手中的那阵东风。
或许她曾经以为, 魏珩便是那最为合适的人选,至少看在两年前金水河畔的巧缘下,她与他联姻,应当会比随便嫁给什么不相识的纨绔子弟要好。
但显然,这里面的变故有些过多。
看着她被浓烟和泪水糊花了的脸,高简心里泛起一阵涩然,但很快还是收拾好情绪,笑着掏出了一方锦帕递给她:“擦擦吧。”
贺兰筠瞥了眼那块白净的帕子,怄气的眸光里忽然有了一丝波澜。
“这可是我花了好些价钱买来的丝帕,”高简献宝一样,介绍起来还挺得意,“总不会还比不上贵府的抹布吧?”
贺兰筠色微顿,一下子便想起了初见之时,她在气头上说过的那些话:
‘我家抹布的用料,只怕都比你这块帕子要上乘。’
其实早前在酒楼听到这句讥讽时,高简也没怎么记挂在心上。
只不过后来得知了和她之间的渊源,加上自家大人又派他去解决这摊子,他寻思着往后打交道或许用得上,便在机缘巧合下顺道买了些质地上乘的帕子。
良夜静谧,微漾的月影照着河堤,不和从何处乍起一阵晚风,缓缓拨开了湖面的涟漪,也悄然扣动了桥上两人的心弦。
贺兰筠微蹙着眉看向他,除了意外和不解,心里也有些别样的触动。
她从未想到口出恶言伤了他,他竟然还会顺着她的意反过来献殷勤。
这样傻头傻脑的人,她当真是第一次见。
一些难言的内疚和不知所措袭上了贺兰筠的心头,她没好气地别开视线,轻声嗔怪了一句:
“有毛病。”
高简倒是挺看得开,“说我有毛病的人多了去了,我娘这么说,我家大人也这么说,再添你一个也不多。”
他轻笑着舒了口气,也撑在桥梁上欣赏起了河上夜色,许是触景生情,又不禁生起了感慨:
“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劝你,我家大人吧,啧,他真不是你能喝的那杯茶,碰的那杯酒。”
他撑着手肘靠在石桥上,转头看向她,笑着解嘲,“而且两年前那事也真不是他,我都跟你说了千八百遍了,是我嘴贱冒用了他的名讳。唉,也是我自己的孽,现下两边都不受待见。”
贺兰筠没有说话,只是不再望向远方,慢慢黯下了眸色,陷入了如夜一般的沉默。
两个失意的人就这样一同在桥上吹着凉风,湖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或许饮下这杯月色,便可以大醉一场。
其实贺兰筠又何尝看不清局势,若撇去金水河一事带来的好印象,魏珩根本也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算不得什么良配。
只是颜面上受到的挫败,一直令她有些不甘心。
“我是气不过。”她忽然开了口,静伫在桥上,任晚风拂乱了发丝,“连一个普通女子遇险,都值得他仗义援助。我如何就那般惹他厌嫌,甚至不屑一顾。”
看她这般生闷气的模样,高简本该觉得同情,可是她那话说的,莫名就令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管那叫普通啊?”
贺兰筠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
“你想多了,大人针对的其实并不是你。”高简好言送上安慰,顿了顿,笑道,“因为那个女子不叫普通,她叫绝无仅有。”
贺兰筠心下一咯噔,没了思索,只听今夜的晚风格外汹涌,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是夜,在贺兰筠的追问下,高简零零碎碎地讲了些魏珩与沈青棠相识的经历。
但这段关系之所以会演变至今天这个局面,总归也少不了他家大人那些不计后果的利用和欺瞒。
尽管高简尽力说得委婉,但贺兰筠在听完这些曲折后,回府后的第一件事,还是立即修书一封甩给了魏珩——
约定的退婚何时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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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那场大火最终以人祸告一段落。
郃勒使臣们起初叫嚷不休,段鹏之有意无意提了几下爆炸声后,老扎得木的脸色就像吃了黄连般拉了下来,讳莫如深。
而对于沈青棠被困一事,段鹏之也亲自向秦颂表示了歉意,甚至想想还过意不去,送到门口时又赔了几个不是,并赠了数十盆名贵药草以作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