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思绪万千,缓缓道:“最大的私是私天下,而要取天下、成就最大的私,就要先做到无私,能忍常人所不能,这是为君者保万民平安的规矩。”
祁钰登基第一道旨意,便是替明家重翻旧案。可如今诸臣亦不乏当年支持丰王者,明家旧案牵涉之广可料,如此雷霆手段,朝中人人自危。
狗急跳墙时,难免有人错了主意,趁新帝根基未稳时再生风波。
祁钰如醍醐灌顶,心领会,不得不叹其对朝局洞若观火。
“皇上如今该做的,便是收拢可用之人,清扫异心。”
天家的争斗,不可放在明面上供天下人指摘;盛世君主,亦不能落下个残害手足的声名。
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太后凝眸看着这尊贵华丽的寿康宫,缓缓道:“丰王,缠绵病榻,药石罔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儿子受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祁钰深知太后今日所言推心置腹,字字句句皆是为他所谋。
第章 斑蝥
苏韵巧揣着满腹心事,六无主回到了教坊司,推门正迎面对上抱着水盆要去将洗完的衣裳晾起的明丹姝与赵雁儿。
如今这十六名乐女暂时都住在教坊司旁的兰林宫,起居衣食自理,乐女们都将洗好的衣裳晾在一处架起了洗衣绳的侧殿里。
“苏姐姐你回来啦!” 赵雁儿拉住着苏韵巧上上下下打量,关切道:“出了什么事?贵妃娘娘可有为难你?”
“没…没什么…” 苏韵巧平日里是这四个人中话最多的,此时反而吞吞吐吐起来。
眼风飞快地扫过明丹姝,颇为不自在道:“快去忙你的吧!都瞧我做什么!” 推着赵雁儿出门,扭身就将门关上。
“拨云姐姐,” 赵雁儿思虑再三,将明丹姝拉到背人的地方,悄声道:“你最近,还是小心着仪贵妃一些,不要得罪她了。”
“方才在瑶华宫发生了什么?” 明丹姝一早便有心理准备,如今听她这话倒是坐实了疑虑。
一眉师父从前便叮嘱过,没有根基家世自保的美貌女子,如同小儿持金过闹市,怀璧其罪。
赵雁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她,临了,又壮着胆子再三提醒明丹姝:“我只是隐约觉得…那仪贵妃娘娘并非善类。”
“你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周琴之前一直在乐房里为琵琶补弦,这会儿肩上搭着毛巾也从房里出来,像是绕过房山特意来寻二人。
“没什么…” 赵雁儿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兀字抱着脸盆离开。
“走吧,打水去。” 明丹姝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琴更是少言寡语,二人往来不多,只是不冷不热的点头之交。
“等等…” 周琴一反常态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了屋后阴影里,将肩上的帕子扔到水里沾了沾,随意泼到了眼前的开得正旺的一丛蔷薇里。
“你看吧。” 周琴蹲身看着草丛,示意明丹姝到她身边来。
“这是…” 明丹姝眼见着蔷薇花瓣沾上了星星点点的黑斑,须臾,便萎缩成乌黑的一团。
明丹姝面不改色,将蔷薇折下碾入土中,问周琴道:“何意?”
“生半夏、生南星、斑蝥,生半夏用于消痞散结,斑蝥外用能引起皮肤红痒、这两样与生南星在一起使用,会使皮肤起泡,甚至腐烂。”
周琴边说话边打量着她的色,不见分毫怒意,继续道:“方才我回房时,正巧看见苏韵巧拿着药粉撒在你的胭脂里,便趁她不留擦下来点。”
正巧?总归是好心,明丹姝无意在字眼上面追究,笑道:“多谢。”
事不关己,亦不多问周琴是如何知道此物药性的。
“这就完了?” 周琴显然并未预料到她反应如此平静,拉住她蹙眉问道。
“不然呢?” 明丹姝不以为意,志不在此,何苦小打小闹浪费心。
何人于背后指使苏韵巧,呼之欲出。
且不说她的身份经不起闹,她若是此时当面锣对面鼓地与仪贵妃对上,才是螳臂挡车。
贵妃之尊,想要捏死一个乐女,太容易了。
“我愿帮你!” 周琴鲜少这般主动,拦住明丹姝去路。
“帮我做什么?”
“帮你对付始苏韵巧。”
“我对付她做什么?”
“你…” 女子爱俏,周琴自以为明丹姝定会怒不可遏,睚眦必报,可她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倒是让出人意料。
无欲则刚,明丹姝三言两语便占了二人博弈的上风。
此时,她才当真勾起了兴趣,好整以暇问道:“何所求?”
“我…” 周琴不复往日的气定闲,忧疑着不肯说出实情。
抬眸,恰逢月光打进来…她看着眼前人巧笑倩兮的面孔,竟蓦地生出一股寒意来。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兰林宫。
得了消息的黄嬷嬷带人匆匆赶来,将一众乐女都召唤到了院子里。
黄嬷嬷见眼前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此时面上、颈间、手臂四周,皆是花般大小的红斑,大惊失色问道:“怎么回事!”
“呜呜…嬷嬷请给我们做主啊!” 身上痒难耐,姑娘们哭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