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你话多!” 太后适时开口,却并无怪罪之意。
宁妃被太后横了一眼,非但不怯,反而撒娇卖乖似的,搀住她的手臂,笑盈盈道:“嘉阳不愧是太后的孙女,这么大的事连滴眼泪都未掉,心宽着呢!臣妾见她睡得香甜便命人抱回宫了,劳太后惦记。”
瞧这话说得,面面俱到,既褒奖了自己的女儿,又哄着太后的欢心。
一旁的乳母看着仪贵妃脸色,也将大皇子领到跟前,给太后见礼。
大皇子哭得鼻子眼睛皆是通红,软声细气,打着哭嗝道:“瑭儿给祖母请安。”
“无事便好,将大皇子带回去安置吧。” 太后不假辞色对乳母吩咐道。
“母妃…” 好不容易哄得他利利索索说句话,见要被乳母带下去,大皇子对着仪贵妃张着手臂又哭闹起来。
“带下去吧!” 仪贵妃刚要将孩子抱起来,瞄见太后的脸色,硬着心肠不理会。
“瑭儿,也该请师傅了。” 太后素来以为大皇子只是性子软绵,并非什么不得了的缺失。
今日经宁妃提起大公主,有对比时方才后知后觉其不成器,并非单是性子的问题,贵妃教养孩子,着实太溺爱了些。
皇子入学以后,便不能再养在生母身边,而是要挪去前朝乾东五所。
“瑭儿他…” 仪贵妃并未领会太后有心教养大皇子成器的好意,只当是太后迁怒,欲使她母子二人分离,还欲再辩…
“今夜怎么回事?” 太后见她心思飘忽,心中难免失望。
贵妃伴驾十年,仍只是浮于表面的精明。除了飞扬跋扈的脾气愈发刚烈,心智城府半点没有长进,侧目示意宁妃回话。
“那乐女已经招了,不能献艺于御前心中不平,才使了迷香又放火烧宫。” 宁妃只捡紧要的给太后回禀,察言观色,依旧不依不饶地暗示彻查。“死罪难逃…只是,臣妾觉得事情尚有蹊跷。”
“这乐女接二连三犯事,着实是很不安分。” 惠婕妤若有所思地瞥了仪贵妃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忽然开口与宁妃唱起了反调,“今儿是元月初一,若不处置了恶人,恐怕接下来一年都不顺当。还是要重罚,以正宫规的好。”
“皇上驾到!” 众人皆是住了口,往宫门看去。
“后宫不宁,惊动母后,是儿子的不是。” 祁钰大步流星走到太后跟前,当着众人的面拱手赔罪。
“救火队已到位了,并不是多大的事。” 太后和颜悦色,示意皇上道:“劳碌了一日,犯人既已认罪,抓紧处置了就是。”
“是。” 祁钰不动声色扫过下首跪着的乐女们,目光在明丹姝身上顿了顿。
她像是不安极了,单薄的身子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怕,小幅度地颤动着,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还挂着烟火尘灰…
不假辞色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跪在其上的乐女们也都谢恩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皇上。” 太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轻咳一声以作提醒。“此人便是纵火元凶。”
苏韵巧的身子抖了抖,眼眸低垂只能看见眼前人明黄色的衣角…像是入了魔障一般,心中死灰复燃,竟缓慢地抬起头来,正巧撞进他审视自己的眼睛里。
清俊端方…原来,娘亲真的不曾骗人。
“贵妃,” 祁钰声音低沉,不知是对后宫乌烟瘴气不满,还是为些旁的缘由。“兰林宫一应后续,皆由你负责处置,涉事人员交归刑部审问。”
“是。” 仪贵妃心中惶惑,寻常宫人犯错只交归内侍省处置就是了。苏韵巧不过是个乐女,哪里值得皇上动怒,竟还动用了刑部。
苏韵巧被太监拖着起身,目光掠过明丹姝时,忽见她微微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手中握着一块玉佩似的小物件一闪而过。
电光火石间,众人尚且还未及反应,便见苏韵巧大力挣开拖着她手臂的太监,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朝着明丹姝的方向刺去。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祁钰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便挡在了明丹姝身前,银簪入肉,见血。
他握住苏韵巧的手臂,借力拔出银簪,反折使利器划过其颈间,顷刻毙命。
事情发生得极快,众人还未及反应,苏韵巧的尸体便已躺在了地上,颈间鲜血淋漓。
“钰儿!” 太后不妨由此一幕,大惊失色上前查看皇上手臂伤势,竟脱口而出便是皇帝乳名。“宣太医!”
众人色各异…
“皇上…” 仪贵妃喃喃自语,显然是还未缓过来,怎么…皇上竟会为拨云挡住刺杀?
惠婕妤眼如刀子一般,穿透她柔善可欺的面孔,直直打在一旁的明丹姝身上。
唯宁妃垂头隐秘地勾唇轻笑,了然于胸。
瑶华宫门外,皇后一脚踏上石阶,见此一幕又退了回去。怔怔看着被祁钰护在身后的明丹姝许久,心中五味杂陈,良久…不动声色转身离开。
......
宫内连夜召太医到承明宫替皇帝包扎,确诊伤势无碍后,梁济揣摩着皇上将明姑娘带回来的心思,敛声屏气带着众人退下。
“起来吧。” 祁钰难得也有些不自在,在今日这番情景下再见明丹姝,总归是出乎意料。
她到了承明宫以后,便本本分分跪在角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民女死罪。” 她身子抖得如筛糠似的,连连告罪的声音愈发哽咽。分明受伤流血的另有其人,偏她可怜极了。
祁钰蹙着眉头,联想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将性子磨成如今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轻叹一声,颇多无奈道:“人长大了,胆子却变小了。”
起身,迁就着蹲到她跟前儿,全无天子体统,与这双泫然欲泣的眸子四目相对…
“皇上…” 像是外面花梢上的雪水融在她眼睛里似的,脉脉不语。
祁钰端详着这张红疹未消,还沾着会灰烟的脸,眉如墨画蹙得愈紧,抬起未受伤的左臂替她抹了一把眼泪:“怎么叫人欺负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