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可算逮着一天休沐,宫里却急三火四传旨让他入宫。
“叔纳兄久等!” 心里正打着鼓,便见骠骑将军府的厚门拉开,太后兄长——刘青将军身着绯色朝服,龙行虎步到他面前。
“无妨,无妨。” 二人皆是从二品的官位,张昭也拱手回礼,七上八下凑近问道:“刘兄可知,皇上召你我入宫是为何故啊?”
这时下,南边没水患,西边没旱灾,戎狄进了冬最近也消停着,河阳赈灾奏报他也递了上去…
张昭搁心里桩桩件件盘算着,还能是什么事,能同时动用工部与骠骑将军府?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新帝啊…冷眼瞧着年轻,可这心思,深着呢!
“为官三十余载,怎得如今胆子倒小了起来。” 刘青似乎心里有谱,旁支左引,不落正题。
“并非我胆子小,实在是电照风行,不得不居安思危。” 新皇登基,革旧扶新是常例,说难听点就是秋后算账,排除异己。
可当今皇上,却放着从前夺储时,明面上追随丰王,与他分庭抗礼的朝臣不动,反倒大张旗鼓地替明家翻案…这是要将水搅浑,一网打尽啊!
就算他当年并未牵涉其中,可如今翻起案来,怎么翻,翻不翻得白,又会翻出多少新浪来,人心惶惶。
说话间,马车便到了宫城,偶遇刑部尚书赵瞿自宫门而出。
“皇上也召了赵兄议事?” 张昭见赵瞿近日来消瘦许多,竟生出物伤其类之感。
当年明章之案,便是赵瞿奉皇命主理的,这倒霉蛋儿…
“皇上过问明太傅一案,我来将旧时案卷呈上。” 赵瞿倒还算是磊落,心里纳罕这朝中出了名低调的二位怎得今日凑在一处,却未多言发问:“二位请吧。”
“臣,刘青、张昭,见过皇上。” 御书房里,二人余光端详上首,见其色如常便知伤势并无大碍,心下也是松了口气。
“皇上,” 二人受赐坐还未落定,便见梁济色匆匆入内。“奴才有要紧事禀报。”
“说吧…” 皇上手执朱批,不辩喜怒。
二人垂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眼观鼻鼻观心…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哪里看不出皇上这是故意让梁济说给他二人听的。
“内侍省来报,昨夜教坊司起火,殃及丰王圈禁的咸安宫…今早,宫人挖出一具焦尸,从衣着佩环可辨,确认是丰王无误。” 梁济提着一口气将话说完,见皇上挥手,脚底抹油退下。
张昭微微侧目,不动声色与刘青对视…这不是天方夜谭么,咸安宫离教坊司可远着呢,那得是多大的火,能烧到丰王身上。
联想历代夺嫡败了的亲王皇子下场,丰王…好歹没遭罪。
“张卿,” 皇上仍是专注于案头,平心静气问道:“河阳赈灾一事如何?”
河阳的闹的是饥荒,本不属工部管辖。
只是早前,工部奉命开春在河阳府境内兴修水利,从源头解决旱灾。为了与当地官员交涉流利,这才由工部越职处理,户部只起供给配合之责。
张昭心里怪,这事进展三日前他便呈与皇上了…怎么,今日又重新过问起来?
心里过了一遍赈灾细则,未觉有异,照旧回话道:“灾粮已于数日前,由各州府分派押运至河阳府,灾银亦下放至河阳太守府。”
“做得不错。” 皇上这语气,怎么听也不像是赞许。
“粮食已于近日发放至灾民手中,请皇上放…”
心字还未脱口,便被一旁的刘青打断。听他道:“臣以为,河阳灾情严重,未免耽误来年春耕,请皇上另行加派悉知当地农务之人,协助太守赈灾。”
张昭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料定刘青是在太后那得了口风…
再听不懂他就是傻子!急忙附和道:“臣附议,灾…灾情虽有所缓和,可春耕在即,臣请皇上派河阳刘阁老相助赈灾。”
刘氏的老家主刘阎,十九年前下野告老还乡,时任从一品观文殿大学士,如今年逾古稀,一把老骨头还能顶什么事。
无非是这些年河阳刘氏子孙无人入闱,皇上如今想重新启用,寻个名目罢了。
“既然两位爱卿皆有此意,便吩咐下去吧。” 祁钰这时才放下手中的朱批,“张卿即刻启程,前往河阳协从赈灾,同时着手水利工程。”
“臣等遵旨。”
二人退下后,梁济复入内提醒道:“皇上,宁妃娘娘还在外面候着呢。”
“不见。”
“是。”
“等等,让她进来。” 祁钰思及明丹姝,忽又改口。
“臣妾给皇上请安。” 宁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论对着谁,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一身青色如意纹云袄,清丽大方,正如其个性。
伴驾五年,无论风光失意,从来不曾有过拈酸吃醋的时候。
“嘉阳如何?昨日可受了惊?” 祁钰问道。
“到底是天家的公主,胆子大,今早竟与臣妾说笑觉得十分新呢!” 宁妃知道,皇上文韬武略精赞,自然希望子女不落下风。
嘉阳虽只是个公主,可日后在婚事上,得宠的公主,和不得宠的公主,云泥之别。
瞧他正忙于朝政,也不急着说明来意,而是徐徐到人身边替其研墨。轻声慢语道:“臣妾昨日遇见遭事儿,不知该不该说。”
“说说看。”
“昨日皇上护着的那位美人儿…” 宁妃见他给了自己台阶,笑意更盛,眼落在一圈一圈转着的墨碇上,若有所思:“似乎…臣妾未入宫时见过。”
“她是百戏班的伶人,颇有名气,有人见过也是寻常。” 祁钰不动声色又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