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打开食盒,将饼饵碾碎,又浸在温水中使其气味挥发,以银针试毒、闻过后又捻起碎物尝过,二人交换意见确认无误后回禀:“启禀皇后娘娘,这饼饵中有牛膝、黄芪两味草药。”
“这二味中药补气补血,于常人有助益,但对胎气不稳的孕妇来说,会致胎动而不牢固。”
仪贵妃眉头紧锁,哭笑不得。这些日子瑭儿读书辛苦,她特地寻了药膳的方子,黄芪、牛膝都是补气活血的好药材…却不想宁妃竟会小产?
“贵妃娘娘贼喊捉贼,险些冤死了臣妾。” 明丹姝起身坐在皇后下首,顺水推舟。
话虽如此,可贵妃也不会蠢到用这般漏洞百出的法子对宁妃出手,余光瞥见嘉阳…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人证物证俱在…” 皇后也打心眼里觉得这事怪异,这事…简单顺利得不可思议。
“太后驾到!” 未等皇后下结论,太后带着琼芝姑姑进了主殿。面色冷凝,先是进去内室看了宁妃,出来听皇后说了前因后果。
“贵妃教子不利,禁足七日,抄经自省。” 太后罚得不轻不重,扫了一眼皇后,开口:“宫务…由德妃暂理。”
仪贵妃还未想明白饼饵是如何跑到了宁妃的肚子里,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事情闹大再牵扯到大皇子。
更不敢顶着太后的怒气张嘴分辨,只好憋憋屈屈应下:“臣妾知罪。”
“都散了吧。”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盖棺定论,太后脸色也不好,转身要离开时却被人叫住。
“皇祖母…” 嘉阳公主瘪着嘴泫然欲泣,眼泪汪汪。
“琼芝,带嘉阳回寿康宫。”
这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心里各自打着疙瘩,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众人散后,明丹姝借口头疼,让丹草去太医院取药,自己则带着黄卉不紧不慢顺着宫墙夜灯走动…
“瑜主子…” 钟粹宫后门打开,霜露探身出来轻声喊住她。“主子有请,劳烦瑜昭容随奴婢走一趟。”
明丹姝随她进了内室,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似乎还带着膻热沉闷的气息,宁妃披着大氅站在窗前,任夜风打着…
“姐姐怎么…” 明丹姝话说了一半,见她转过头来不由怔住。
宁妃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行动自如又在窗前吹着冷风,哪里像是刚刚小产过的虚弱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太后
“妹妹坐吧。” 宁妃探身阖上窗户, 示意霜露去外面守着,斟了盏热茶给她。
明丹姝知道她定有缘故要与自己说,也不催促, 接过茶盏。“姐姐身子可好?”
“劳妹妹挂心。” 宁妃面上一闪而过伤情, 但情绪却十分平稳,开门见山道:“我生嘉阳时伤了身子,这胎原本便不甚稳妥,小心翼翼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没留住。”
“这孩子是三日前走的,太后说过些时候伺机再将消息放出来,可我左思右想, 到底还是忤逆了她的意思。”
她娓娓道来,面上是与素日直爽明朗不同的沉静温婉,饮下热茶揉了揉心口:“她带走嘉阳, 是对我的警告。”
“姐姐安排今日这一场, 是为了…”明丹姝一直觉得太后对宁妃有着非比寻常的倚重信任, 此中缘由若只是为了方鹤鸣曾是明家过去的门生,未免太轻佻草率。
听她话中有话, 便抬手又将热茶斟满,静静等着下文。
“妹妹可知,明太傅分明不曾做过私吞军饷之事,为何铁证如山连先皇和皇上两任君主都查不出漏洞?”
宁妃垂眸避开明丹姝的陡然锐利的眼, 她一直担惊受怕,想着什么时候这事会真相大白,不曾想今日会是自己主动宣之于口。
“因为私吞军饷的罪名,并非空穴来风。” 明丹姝与祁钰这些日在密室里详阅五年前的案情证据, 若非他二人笃信父亲品性, 面对天衣无缝的证据怕是也要动摇了。
“是有人将事情做实, 套在了明家头上。”
方鹤鸣能从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举子,二十年不到便位至礼部侍郎,明家作为伯乐的影响提携举足轻重。
父亲对自己一力提携入朝的得意门生,自然相用不疑,方鹤鸣这等心腹若是生了异心被刺明家,有铁证如山也不怪了。
“妹妹觉得,太后待皇上如何?” 宁妃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仁尽义至,亲生母子不过如此。” 明丹姝平心而论,祁钰能从外祖谋反的失势太子,打败占尽优势的丰王,力挽狂澜走到今日,太后的教诲扶持居功甚伟。
幼子早丧,太后当年只有扶持祁钰登基一条路可走,这本是一桩合从连衡的买卖。但她却做得极好,于理于情都无可指摘,祁钰俨然将其视若亲母尽孝。
宁妃颔首,太后扶其于微时,功成身退不贪权柄,待皇上之心满朝文武皆是见证,谁也难说出半分不是。
“那妹妹觉得,与丰王相比,东宫当年胜算几何?”
“不足五成。” 明丹姝虽未亲历当年夺嫡风波,可从父亲的只言片语和近年来外祖所叙得知,先皇在郑国公府覆灭后都要看门阀士族的脸色,何况东宫。
郑穷在西北高枕无忧,与江南四大家族关系和睦。虽将女儿嫁进了东宫,却并不为太子出力,似乎只是为日后拴了根保险绳。
河阳刘氏退朝,太子在朝可以倚靠的只有明家和骠骑将军府的京畿兵马。明家门生故吏甚多,但却多数官位不显,有影响力却不足成事。
反观丰王,在江南有佟伯庸麾下二十万精兵良将虎视眈眈,朝中要职多数出自徐、季、佟、吴四家门客,唯徐鸿马首是瞻,后宫有丽贵妃风头无两,可算是占尽了天时人和。
“若非徐鸿反水,先皇在丰王出京时突然驾崩,东宫占着大义名分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皇上并不是丰王的对手。”
宁妃看着茶盏里浮浮沉沉的残渣,若有所思:“徐大人当年在朝中表面上两不相帮,可明眼人都知道江南门阀是向着丰王的,但为何他突然表明态度站队东宫?”
“徐鸿与太后做了交易。” 宁妃句句皆是暗示,只是…明丹姝不解,太后能拿出怎样的筹码,让徐鸿弃丰王和同气连枝的季氏,选择东宫?
丰王其人阴险强势,相较之下,当时的皇上表面温吞仁懦。两相比较,祁钰对门阀士族来说或许是个更容易拿捏掌控的对象,但若仅是如此,并不足以让徐鸿临阵倒戈。
“大齐的春色,只妹妹一人便揽尽七分。” 宁妃抬眼端详着对面的灯下美人,不施粉黛,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