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明白了。” 梁济十分有眼色地将战报揣进袖窝里,便要退下先往景福宫去。
后宫不得干政,被有心人看去免不得又要落下话把儿。
“慢着…” 祁钰看着桌上的酥黄独,暗自沉心叹了口气。
今日他怒而离去的事,此时怕是又要传得流言纷纷。后宫本就艰难,下意识不忍明丹姝再为他受委屈。
心下同自己说,她既主动铺了台阶,自己如何也不该做那等小气之人…不假辞色道:“景福宫传晚膳。”
“诶!奴才遵旨!” 梁济眉开眼笑瞥了一眼桌上用了一半的饼饵,皇上…是真好哄!
主仆二人才出承明宫,便见皇后娘娘身边的许嬷嬷在外候着,“奴婢给皇上请安。”
“何事?”
“回皇上,内侍省掌刑嬷嬷请示中宫,犯事的宫女丹草死了…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许嬷嬷问道。
“兹事体大,皇后娘娘不敢擅自作主,请皇上示下。”
“秉公处置。” 祁钰眉头舒展,只淡淡留下这么一句,便错开她离去。
“奴婢遵旨。”
这事怪,丹草交代出了贵妃,皇上一直压着,迟迟不授意发落。一直拖到今日,证人死了,才松口令皇后娘娘处置…就像是…像是…在给谁机会下手斩草除根似的。
“呵…” 祁钰忽然觉得吴秋乐入宫也不是坏事,窝在他身后躲清闲的懒狐狸才算有几分危机感,出手料理了丹草。
丹草早在入掌刑司当日,便十分利落地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矛头统统指向贵妃。
仪贵妃命丹草在丹姝给二皇子的吃食里面做手脚的事,他知道。那日两位皇子中毒的风波,是他顺势推了明丹姝一把,直接把局作死,绝了大皇子日后即位的可能。
祁瑭性子软弱,再有郑穷这样强势的外戚,远非江山稳固的储君人选。
他借此事,还有另一样目的…
后宫虽与前朝干系着,却并非全然依附于前朝,甚至斗争更为凶险。
明丹姝的八分精都放在了前朝,帮他分割门阀势力,报复家仇。可于后宫,总带着些漫不经心。
风雨兼程,前朝明枪易躲,后宫的暗箭难防。有恭怀皇后和宋氏的先例在,他贵为天子亦有护不住的人,总要她自己上心些。
他不希望丹姝如老师那般,成为太过正直端方的君子,舍身取义。而是更愿她狠辣、强势,在足以在后宫自保,胜者为王。
只是…她好像…连他一起防备了起来,竟将黄卉也支开去祁理身边。
梁济跟在他身边,看着皇上一会严肃蹙眉,一会哑然失笑,提心吊胆想着这景福宫难道真有什么灵异不成?
进了主殿,也未见人迎上来,祁钰环顾四周却连素日跟在明丹姝身边服侍的两个婢女也不在,“找人去。”
梁济也未瞧见梁书来的影子,心里正怪着,见身后出来个端茶的清秀女使。
他尤记得叫赵雁儿,是瑜主子在宫外时交好的乐女,唤人道:“你过来。”
赵雁儿也是个会唱戏的,一把好嗓子黄莺出谷似的,玉盘圆面,清纯可爱。
径直越过梁济,端着茶水往皇上跟前露脸:“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们主子呢?” 祁钰见明丹姝书案上放着几本翻过的列女传、贤后传,心里暗自发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主子往芳藻殿去了。” 赵雁儿自除夕夜在瑶华宫见过皇上一面,觉得过去话本唱词里的人物走出来了一般。自此便春意萌动、朝思暮想,俨然是害了相思病样儿。
熬了多日才遇见今天这么个独独露脸的机会,见皇上并未留意她,大着胆子鬼使差上前,把茶盏他手边递了递,婉转道:“皇上请。”
祁钰猛然嗅见浓烈的脂粉甜香,下意识锁眉往后退了退,正巧撞翻了茶盏。
扫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出门往芳藻殿去。
“皇上…” 赵雁儿惊呼,面带惊愕委屈。
“还不快收拾了!” 梁济是什么人物,攀龙附凤的见多了,呵斥了一句跟着皇上过去。
心里记挂着,要寻隙提醒梁书来给瑜主子通个气儿。身边留了个这样心大的东西在,终归是个祸害。
明丹姝正在芳藻殿的院里站着,身上披了件群青色的青雀坎斗篷,正逢下午阳光好,额间同色的宝石坠子交映生辉,整个人清亮耀眼。
见他去而复返,仿佛中午的时儿没发生过一般,笑盈盈拉住他:“皇上回来了。”
她说回来…祁钰耳根有些发热,声音低低:“嗯…”
转头才发现这园中正大兴土木,梁书来在一旁招呼着泥瓦工、木匠打转,祁理小小个人正在其中像模像样指挥着说些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
“芳藻宫主殿小,之前理儿搬过来的时候,宫人们便将原来的书房划入了寝室,理儿这些日子一直将东侧殿当作书房。”
明丹姝兴致勃勃比划着,手里还抻出了一张草图,头头是道指给他。
“理儿下学回来便在书房,东侧殿总有半日不见光,我便打算另外辟出间朝南的书房来。”
眉欢眼笑的模样熠熠生辉,是当真替祁理打算开心:“这小家伙有自己的主意,我便撒手让他去布置。”
祁钰心思微动,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原本将祁理放在她身边,是想着二人彼此有个依靠,如今看来倒是真的融洽。
这边艳阳当空,阖宫里都是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