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怎么逃避,该发生的事情,总归会发生。
今年年初,一直住院的令宜病情突然恶化,几次被推进急救室,徘徊在死亡线的边缘,最后又被强制性的拉回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后,她的生命最终还是被盖上了最多只能再活几个月的印章。
令宜不想最后的时光一直住在医院,同父母再三恳求后,她搬回了自家小院。
她想自由的度过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去闻花香,看落雨,感受这人世间最后的美好。
只可惜,她病的太严重。
油尽灯枯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太久,从医院离开后,她去不了什么太远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自家的花园里,看外面云卷云舒,树影摇晃。
只是偶尔会被江晏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次去江家吃饭,也是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了。
不过家宴结束后,没过多久,令宜在家里昏迷,再次被送进了抢救室。
那一次后,令宜几乎没有再清醒的时刻。
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两个月,用各类仪器维持着她的生命体征。
直到今天下午三点,令宜生命监控仪变成一条平直的线,永远的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
令宜葬礼那天,舒菀陪着江晏一块去了。
七月的北清市,烈阳燥热,却偏偏破天荒下了一场暴雨。
夏雷轰鸣,让本就沉郁的氛围变得更加悲情。
舒菀和江晏共撑一把黑伞,寂静无声的听着令宜的父母,断断续续念着悼词,在大雨中几度哽咽,几度失声。
后来悼词结束,令叔叔说,令宜生前录了一段视频送给大家,算是最后的告别。
所有人缓缓从室外进入室内祭奠的礼堂,静静等待着影片的播放。
舒菀坐在长椅上,看着白色的屏幕亮起,一段vcr跳了出来。
影片里,令宜靠在病床上,摘掉了长久以来佩戴的假发。
她没有流泪,没有悲伤。
甚至眉头都不曾皱起过一下,只是望着镜头淡淡笑着,说:“大家好,我是令宜。等你们看到这部影片的时候,我恐怕已经被装进了小小的四方盒。”
“不过没关系,生命本就是一场充满冒险的旅程,有人一路荆棘也能潇洒通关。有人一路繁花,却也卡在中途再也到不了未来。虽然我是后者,但已经来过人间一趟,便不算遗憾。”
“只是,我恳请你们,在我走后可以继续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去看人生旅途中那些未完成的风景。可以不留余力的幸福。不论月缺还是月圆,始终如一的抱有积极的心态。”
“最后的最后,恳请你们一定一定要忘了我。”
“就当我这一世,从未来过。”
……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对所有人说的,又好像是说给乔瑞阳一个人的。
压抑的人群里有不少人,在看到影片的最后一刻忍不住的泪崩,掩面小声抽泣。
舒菀牵着江晏冰冷的手,心里忍不住地发酸,最后垂下头,拂掉了挂在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
尽管她对令宜这个人算不上了解,她们也只是短暂的有过相谈盛欢的瞬间,但她感受过她的温柔和美好,依旧还是会为她的香消玉殒而感到难过。
只是一片哭声中,唯独有一个人沉寂。
乔瑞阳站在吊唁的人群里,一身黑衣手捧着送给令宜的白色的玫瑰,自始自终沉寂的像是一潭死水,好像天塌地陷,也泛不起一点涟漪。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但全世界都知道,乔瑞阳喜欢令宜。
有多喜欢呢?
从情窦初开的十四岁开始,乔瑞阳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令宜能和他交往。
他同她告白过上百次,开玩笑的,随口而言的,又或者郑重其事的。
哪怕次次都被她拒绝,他也从来都没想过放弃。
哪怕知道她命不久矣,知道他们不会有明亮的未来,他也没曾怯懦过一回,也没让自己的喜欢变浅一分。
令宜去世前给乔瑞阳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是,瑞阳,这一次我可哄不了你了,你可千万别哭啊。
千万别哭啊,瑞阳。
乔瑞阳从小就听令宜的话,大事小事只要他承诺了,就从来都会做到。
所以,从令宜去世到现在,乔瑞阳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只是望着那张令宜生前让他帮忙挑选的遗照,望着她近在咫尺却没办法再灵动的笑颜,攥着花束的手一点点攥紧,再攥紧,拼了命地告诉自己—— 答应她不哭的,他不能失约。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失约啊。
乔瑞阳拼了命地咬紧牙关,尽管视线已经被水雾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