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临了时他还能顾忌苏苑音一行的安危:“苏姑娘,你们快走吧,只是进山的路走不了,快上山避一避,待他们离开之后再回来!”
苏苑音同佘涂对视了一眼,既是答应下了要拖延时间,哪能背弃诺言,如今只得见招拆招,只是比起预想中的还要再拖上个一时半刻,可颇为棘手。
“村长稍安勿躁,如今只怕已经来不及了,不若待会儿看看情况再见机行事。”她缓声道。
李四行沉沉叹了口气,其实内心是希望她留下的,昨夜里她临危不乱,轻飘飘几句话就将院外的齐兵给吓走了。
她见多识广,说不定转机当真就在她身上。
佘涂一大早就弄来了黄檗,掺水捣碎之后再涂于面上,可维持数日不掉。
她们到底不是真正的山民,没有长期在外头劳作,肤色或是言行总归是有些不像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少惹人注目来的好,待到将所有事情都弄好,马蹄已经踏进了红霞村。
王然昨日听到下属回来禀报之后,左思右想许久,薛家父子欺人太甚,全然不顾往日颜面要将他赶尽杀绝,若是被这般赶出兖州,他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圣上。
于是他索性就心一横,决定亲自上一回红霞村,凡事都讲一个富贵险中求,若是他真能得手,回去的时候也好有些说头,甚至能叫薛家也在他手上吃一回瘪,单就想想就叫人心头畅快。
他骑着马,居高临下看着乌泱泱一片人,山民就是山民,打扮粗俗寒酸,大字不识几个,同他们好言好语说话,反倒是折辱了自己。
“你们好大的胆子!”他冷哼出声,朝着众人发难。
“身为大齐子民,竟敢同反贼薛家为伍,向他们提供粮草,你们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王然拿出十足的官威,叫身后的士兵将山民全都抓了起来,若是有反抗的,言明就地斩杀。
兖州百姓多愚钝老实,尤其是这山民,三两句就被吓破胆,若不是这中间拦着个薛家,兖州应当是极好奴役差使来为己用的。
“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为了维持生计才做这买卖,近日来我们已经断断续续捐了几回药材,家中已经是揭不开锅,也是想挣些体己钱,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再说。”李四行身为村长,自是事事要冲在前头,率先回话道。
众人心中都知晓,现下这个王刺史已经被薛家军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只能在他们跟前逞逞威风。
薛家先国公跟当今圣上做下的那些事,又或者其间的功过是非他们不关心,他们只知道曾经是谁让他们的生活在边陲却能免于动荡波折,护佑他们的一方天地;又是谁在作威作福,将他们性命视如草芥。
王然不搭腔,兀自下了马走在前头,身侧的副官一把将李四行提起来跟上去。
“李村长,不是我不体恤大家,你如今也瞧见了,梁洲的那个贼子猖獗,薛家又贼心不死下,自甘堕落做帮凶,实在将朝廷逼得没法,你们若是要怪,那便就去怪造成这场浩劫的元凶,怪萧阙去吧。”
他步至李四行的院子外停下,隔着架好的篱笆,瞧见了那一摞药材,蹙了蹙眉,没抬脚再往前走。
“就只有这些?”他问道,意在探究。
本想着不够便不够吧,薛家人既是来买,总归不会差多大些,只看到眼跟前这些,还是不免失望,同料想当中的差太多,或许是时间久了,总会碰上那么几个活腻了的人,故意存了这欺瞒的心思想糊弄他。
李四行垂着头习惯性就想示弱跪下,这是于他们这些身份卑微之人最好的保命方式。
正才刚一屈膝,手肘就被从一众山民中走出来的女子给扶住,分明是疏离客气,却又好似带着极重的力道将他拉起。
“大人一路来的路上想必也是瞧见了,这红霞峰地势险峻,草药虽多,采起来却费力,这里满打满算也不过四百来斤,却也已经是倾尽了我们所有…”
王然没太在意她此刻的态度,只视线又不经意移向另一旁干草垛边上的几个架子郁郁葱葱摊开的草药。
“哦对了,这是不久前才刚采下山的,挨家挨户都有,只是还尚未完全晾干,只是先切段放在最上头,避免被压到,短时间运输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只是大人许是匆忙,恐怕等不及。”
“加上这些数目多少,时间最快又要多久?”王然忍着心头燥意,打量着面前这个肤色蜡黄打扮朴素,眼睛却格外清亮的女子,看起来并不怵他。
“便就是不眠不休,最快也得到后日,剩下的,两百斤总是能凑得够的。”女子有些为难道,似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做这件事。
“草民倒是有一个法子,方才粗略数了数,大人随行的下属共百余人,若是有他们来帮忙,兴许就能快些。”
听了苏苑音的话,李四行极快地瞥了她一眼,他们现下哪里能够凑到两百斤的数目,若是能,她们也不必留下刻意拖延。
这个苏姑娘当真敢开口,若是被发现,只怕王刺史第一个不放过她。
一个乡野村妇,竟也妄想同他谈条件,王然随即冷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明日正午若是弄不好,红霞村的人,就用命来抵着剩下的数目。”
说罢,他随手挑了间瞧起来还算是不错的屋舍,命人做些吃食呈上来。
他们需要人手将药材弄好,王然便就暂时不会妄动他们性命。
苏苑音叹口气,眼下也就算是先顺利躲过一劫,王然并没有起疑。
怕只怕中间途生出意外,瞧着众人此刻皆是惊惧的模样,想要自救恐怕更困难,只能先将希望寄托在舅母身上了,将时间拖到明日,舅母那边一定能赶得及。
许久后李村长才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瞧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苏苑音:“苏姑娘,当真不会有事吗?”
“不好说。”她摇头,这般多的人,只要有接触那必定就会露出马脚。
她不放心又开口:“李村长,劳请你再去同旁的山民通通气,多做事少说话,当心说露了嘴。”
王然选了户在村中还算是富庶的人家休憩,又是要酒又是要肉,还将自己当从前的王刺史,单是为了点吃食,都差人来了催几回。
佘涂看着最后一碗泛着油光的鸡汤还未上,开口道:“阿音,索性将那个王刺史毒死了干净,现下就是大好的机会又何消忍他。”
“现下死了才是麻烦。”她回道。
苏苑音何尝不想,只是眼前这种情形下这个方子并不是上策,若是这个王然有戒心,将人先来试毒,反而打草惊蛇,且若是他突然身死,他身边的下属必定发作到山民身上,山民大多又不敢反抗,若非实在走投无路,王然先不能死。
佘涂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最后还是乖乖听了她的话没反驳。
突然一旁的主屋内响起一阵清脆的碗碎声,随后是妇人的期期艾艾的哭泣和哀求。
苏苑音拿过放在一旁的鸡汤,佘涂拦着人想抢着去送,最后并未如愿反而只得了几句叮嘱。
苏苑音默不作声的入内,见跪在地上哭泣的妇人原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方才先她们一步来送菜,随即她又抬眼看向王然那一头,身侧站着一个小姑娘,也再哭,只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