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鸣岐温声笑笑:“尚能自保。”
苏苑音点点头,不知外祖父什么时候赶回来,以现在城下敌军的兵力,想来那边被外祖父拿下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现在她反倒更担心这边的处境。
她又往裴玮的方向看了看,她现下在此处就是负累。
“你小心些。”她道。
说罢她转身匆匆走着石阶下城墙,行至一半,复而又听见薛鸣岐提醒出声。
她回头,只见裴玮似是真就死揪着她不放,当即抛下同他纠缠的随从就径直朝她袭来。
她凝眉快步后退,背抵上了石壁,她转眸看了看下方,有一丈多高,好在下面堆着几摞粮草,当即想出了法子。
在裴玮势在必得的色中,她心一横,偏不想叫他自以为是,面上的惊慌一扫而空,挑衅地朝着他面露讥诮,身子却在他剑快要指上自己的那一刻,向着下头倒去。
她重重摔在粮草上,滚了几个圈才慢慢缓了力,却还是疼得呲起牙。
她也不耽搁,当即撑起身子就想跑,却不见裴玮继续追来,只薛鸣岐焦急地探身出来,对上她的视线,随即松了口气无奈笑笑。
裴玮又再度失手,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要到黎明,索性也不在深追,只跃下城墙朝着众人正抵着外头撞击的城门而去。
他抬剑劈开人群,想要从里将城门打开,放外面的齐军进来,只这一过程实在格外顺利,薛家军并没出多大力阻拦,稍一出手就将他们全都拨开,同方才奋力抵住城门全然是两幅样子。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门衡,已经来不及他犹豫,刚一抬手,就只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清隽的声音。
“放。”
看着突然数把对准自己的弓弩,原来竟是早料定了他会来,设了陷阱在此处等着他。
瞧着无害好欺,却当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他被箭矢破开皮肉和筋骨,仍旧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破开抵住门衡的锁链,纵使他死,外头去齐军最后也会占领这座城池,只是那个苏苑音没死在他手上,不知阿芜会不会怪他。
城门赫然放下,他也随之力竭倒下,只最后一眼瞧见的,却是晨起的朝阳,红衣猎猎的女子,带着身后一队玄甲军,朝着这边破空而来。
十月初十,小雪。
瑞阳王麾下薛家军在广汉大胜,结束了一直以来两方焦灼的局面,大皇子在函谷关身陨,薛国公不杀战俘,其部下半数被劝降。
广汉大败的消息传回上京,痛失长子又折损了大半兵力,叫永曦帝生生怄出一口血来。
如今南边的城池也一直在沦陷,眼见萧阙就要打到上京,朝中竟真的就无人可用。
如今大齐颓势愈显,千头万绪之下,朝中向邻国和亲借兵的呼声越发强烈。
如今适龄公主有两位,本是该在轻尘跟凌瑶之间,只宫中却突然传出轻尘公主跟殿上太监繁钦有私情,虽然那造谣者已经被贤妃当即仗杀,只是永曦帝很快就决定叫轻尘和亲邻国。
消息传到广汉时候,苏苑音正在养伤,
因为那夜里的一摔,她伤了脚,同外祖父一起留下养伤。
听见这个消息的之后还是免不了替轻尘觉得悲哀,曾经是荣宠最盛的公主,但是也能被毫不留情的摘掉光环成为被推出去的弃子。
萧澜死后,二皇子萧旼就顺理成章的被封了太子,继任储君之位。
惯是给了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的做法,贤妃同背后的侯府又能有什么异议,只此举瞧起来是制衡之术,也确实能叫众人都无地置喙,但是又哪里能一劳永逸,难免要叫身边的人心寒。
薛照年受了些皮外伤,碍着面子嘴硬,偏说是小伤,每每何满给他施针的时候蹙紧的眉头都可以夹死苍蝇。
齐军退兵了之后,广汉的扫尾和重建就落到了薛鸣岐头上,薛鸣岐忙得脚不沾地,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尤其是洛蔓笙在广汉的那几日最甚。
那夜里洛蔓笙说是收了萧阙的急令,从七盘岭赶来相助,本以为是十万火急,哪知她前脚刚到,薛爷爷后脚就带着薛家军赶回来了。
薛照年瞧见她,倒是将人多留了几日,只是薛鸣岐像是在刻意躲着人,有时接连几日找不见人影,犹记得洛蔓笙临走前的那夜才堵到了薛鸣岐,不知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那日之后薛鸣岐唇角上似是破开了道口子。
也因此之后的几天苏苑音每每瞧见他就心虚,因为比起他这个闷葫芦自己说出口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所以在头一天瞧见洛蔓笙时候,她就将这其中的曲折都说予洛蔓笙听。
将伤养得差不多之后,苏苑音跟着佘涂去了趟扬州,为的是夏琴同赵三千的亲事。
在她养伤的时日里,赵三千接连拜访过几趟来给夏琴提亲,态度倒是极诚恳,但时间上却赶了些,听说是因为赵三千的母亲,也就是此前在上京同她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惊了周芜马车的老妇人,近日来身子不大康健,只临了时心中唯放不下赵三千亲事。
赵三千为商的确是精了些,为人子却孝顺,才从兖州回去,随即马不停蹄的带着极重的聘礼来了趟梁州。
苏苑音问过夏琴的意思,她有主见,苏苑音同她将利弊都说清之后就叫她自个儿决定,得了她的首肯之后苏苑音才提她将亲事给应下,才紧着给她添置一份嫁妆。
扬州会稽是赵三千的祖籍,自交战之后,他就将家人都安置回了扬州。
前几日春棋已经陪着夏琴先去了扬州,彼时苏苑音尚在养伤,佘涂也同何满有些药方上的事没弄好,于是迟了几日,但是作为夏琴的娘家人,总归是要亲自去送嫁一程。
梁州到扬州也一路都很顺遂,因为南边一路的城池基本都已经主动投诚或是被萧阙带兵收回,萧阙擅武,但是也慢慢会使怀柔的法子,少有瞧见硝烟。
苏苑音这才甫一到了会稽,就听说梁军也从荆州到了扬州来,就恰巧在临县豫章,听到这一消息百姓倒是不见慌乱,只县令已经开始写那投诚的降书,后来又拿到挨家挨户去签字,好一并呈到萧阙面前表决心。
到了赵家时,那个官差不懂,要每个人都逐一签字,便就是苏苑音佘涂都不例外。
苏苑音是做着夏琴娘家人的身份来的,也图个皆大欢喜,便就也那笔写了个自己的名字上去。
这种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事办好的法子她乐见其成,巴不得哪哪都这样,萧阙还能少点阻力。
佘涂知萧阙要来,还撺掇着她去瞧瞧人。
她却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突然见了只怕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总之是怯懦,随即只摇摇叹口气,说夏琴的事先过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