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狼奴回,霎时止口,转而以气音悄声道,“想殿下。”
楚言枝白了他一眼。背着书,也能发痴?都是个头快赶上他师父的人了。
殿下这样也好看。狼奴反而脸红了。他并没有说谎,他的脑海里确实全都是殿下。
“殿下在读什么诗?”狼奴见殿下又拾起了那本诗集,视线跟着看去。
“李白的《春思》。讲女孩儿心事的,你大概听不明白。”
楚言枝抿出齿间的梅子核吐在方帕上,直接翻到了下一首。
“李白先生有写讲男孩儿心事的诗吗?”
楚言枝看向他:“你有心事?”
狼奴有些羞地点点头。
楚言枝有点好,他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奴隶,能有什么心事?
“我明天就去找陛下要你了,你别发愁。”
狼奴不说话,只看着那一页页透光的纸,心里竟然想,要是他能变成那首诗就好了。被殿下的指尖轻柔地捻摸过每一寸躯体,又被她一字一句细细读过每一缕思绪。她的眼睛,全贯注之下,只有他。
狼奴滚了滚喉口,悄悄将自己的下裳往前理了理。
下午等殿下歇完晌,陪了她一会儿后,狼奴就在临近酉时的时候回了北镇抚司。他不敢迟到,怕师父会把他还没拿到手的月例银子全都扣光。
楚言枝能感觉到今天狼奴有些怪怪的,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眼也怪,看着真像是有了心事。
兴许是怕她反悔,不去找陛下要他吧。
楚言枝不做多想,打算明日去给陛下请安的时候提一提。恰好钱公公也已经从四川府那办完差回来了,明天大概率是他或汪公公轮值,到时候能帮她说说话。
可等第二日,她才提着嬷嬷做的小点心站定在乾清宫内,殿外忽传贤妃请见陛下,说有要事需禀奏。
成安帝自从孟皇后离开后,每日郁郁寡欢,唯有和姚窕在一处的时候心思才能定一定。他近日去佛堂的次数也多了,看到孟皇后之前托荀太后供奉佛前的那几卷经书,总要叹气。
如今皇后之位空缺,后宫诸事早在孟皇后病重之时就已交由三妃处理了,偶有解决不了的事来问,成安帝也是驳回去让她们自行商量,实在不行就去问汪符。
成安帝才让楚言枝起身过来,就听到贤妃来了,眉心蹙起,打发汪符照原来的话说去。
汪符一去一返,禀道:“贤妃娘娘说,这涉及后宫某位娘娘的秘辛,不可与另外二位娘娘商议。”
“到底是谁?朕没空和她打哑谜!去问!”
汪符再度折身去了,回来时看了眼楚言枝:“是和嫔娘娘……”
楚言枝攥食盒的手指一紧,成安帝却冷笑一声:“她倒这些年始终如一,但凡朕身边有个出挑些的人,她都要插进来多嘴。让她进来吧。”
“父皇,那枝枝先……”
“枝枝怕什么,你不要给自己娘亲撑腰?”
楚言枝见他态度倒还鲜明,心里有了数,照常把食盒打开,给他一一整齐地摆上来。
她如今手脚麻利,早不是那年连摆盘子都摆得凌乱的小孩儿了。不过如今若有了陛下的疼爱,不论她摆成什么样子,都能有人夸,夸得陛下更疼爱她。
贤妃进来了,抬头时与她对视片刻,唇角牵起了一丝笑。
楚言枝视而不见。她对这位贤妃娘娘的印象一直不好。江贵人和她同住在毓庆宫,自小她就听说过许多她刁难人的事。听说她身边没几个宫婢身上没伤,她所出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也被养得一个性格阴郁,一个讷讷不敢言。
想到那两位皇兄,楚言枝这些年虽常出来到各宫走动了,却很少有机会和他们打照面。什么上元节观灯会、端午赛龙舟、乞巧节放花灯……他们一概不参加,只有陛下在场的时候才会站出来展露自己的才华,出出风头。
头两年四皇兄楚琼见了她还偶尔会说些阴阴阳阳的话,不过自从她和二姐姐的关系变得很好后,他对她的态度也渐渐和善起来。
楚琼同二姐姐的关系貌似不错,还记得那年二姐姐及笄,在场只有女宾,皇子们都不出席,一直等宴席散去,她陪着二姐姐在清乐宫聊完天出来,就看到他一直站在那条宫道上不动。
她本想装作没看见离开的,却被他拦住了。楚琼将一只螺钿刻百蝶百蝠的方盒递给她,托她再进去送给二姐姐,说这是他为她准备的及笄礼。
楚言枝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急着要回长春宫做什么来着,劝他自己去送,他却如何也不肯,过了会儿就被贤妃娘娘身边一个老嬷嬷喊走了。
那盒子被嬷嬷看见了,他便收回袖子里,什么也没说走了。
二姐姐出嫁的时候,许多皇子都在场,他自然也不例外。姐姐们都在掉眼泪,皇子们都在笑闹着,唯有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二姐姐的轿子抬出宫门,眼眶好像有点儿发红。
还有前两年二姐姐抱了松哥儿回来省亲,二姐姐同他说话,让他抱一抱养得白胖胖见谁都笑的松哥儿,楚琼却只揉揉松哥儿的手,摇头不肯抱。
二姐姐曾说,四皇子其实人挺好,就是从小被贤妃娘娘磋磨得狠了。小时候她常见他被罚,心里不忍,接济过几次,他一直都记得。可惜后来他性子越来越阴沉了,她不敢再多接触。
当时听到这话,楚言枝是全然相信的,不过以她现在对二姐姐的了解,她觉得二姐姐当初接济四皇子不排除是为了寻个皇子兄弟做倚靠的可能性。毕竟除太子与宣王外,只他年龄与她相近。即便当时是纯粹的同情,那后来与他疏远,应该也是看出他被贤妃控制得太狠,且在陛下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吧。
“七殿下,一会儿我要说的话,恐会伤了长春宫的脸面,你要不先回去等着陛下的旨意?”
“你倒会揣摩朕,朕还一字未说,你便知道朕要下什么旨意了?哼,汪符,看来你这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确实被太多人眼红了。”
汪符忙躬身连道不敢。
楚言枝虽不知道贤妃到底告哪门子状,但长春宫从来没做过逾矩的事,并不怕她。
楚言枝轻轻笑了,语气诚恳道:“枝枝确实胆子小,可也没到不敢听贤妃娘娘说话的地步,您尽管说就是了。倒是贤妃娘娘这般胆大的人,怎么父皇才说一句话,您就吓得要发抖了?是太冷了吗?”
贤妃咬紧牙,懒得和她多费唇舌了,径直对成安帝跪下禀告道:“陛下,实是此事干系重大,臣妾不敢不报!日前,臣妾偶然听宫人说,盛放皇后娘娘贵体的那口棺……是个空棺。”
楚言枝摆弄食盒的手顿住,成安帝亦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