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帝之所以能同意三殿下和楚言枝去文华殿读书,并非是因为有多么疼宠她们,疼爱到愿意实现她们所有心愿的地步,而是想借着楚姝的亲事来打压内阁首辅嵇嘉的势力。现在楚姝和嵇岚之间还没发生什么,楚言枝却与嵇岚有了私下往来……楚言枝也是公主,成安帝也可以利用她的亲事来达成目的。
可枝枝从来不是这么莽撞又糊涂的孩子啊……姚窕立刻起身道:“这件事,我还不清楚,我先去问问她。”
一遇上有关楚言枝的事,姚窕便无法镇定了。钱锦亦起身道:“娘娘先冷静冷静。现在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七殿下为何会与嵇岚产生交集,这一点陛下昨日就已经命奴才查清楚了。长春宫内是不是有一盏楼阁灯?那是成安十四年七殿下从上元节灯会上领回来的。那灯笼是嵇岚送给狼奴,狼奴又转送给七殿下的。七殿下昨日之所以突然要给嵇岚赠礼,说是为了谢他赠的那盏灯。”
姚窕沉默了番。这般行径倒到符合枝枝,她从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一有机会便想都还回去。这件事在她自己眼里也许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在旁人,特别是成安帝眼中就不同了。
三殿下楚姝又能与嵇岚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在那年的上元节灯会上与他有了一面之缘,成安帝却刻意安排让嵇岚做她的老师,想借着这层关系让皇族与嵇家结成姻亲,以此达到削弱嵇家在内阁中势力的目的。
原本这件事姚窕不想插手的。楚姝有野心,这势必会让她自己受伤害。如果她再插手,也必对长春宫有极大的不利。也是她疏忽了…平时总听枝枝说自己不想嫁人,且枝枝相对楚姝来说年纪还是小了些,以为成安帝应当不会把念头转到她身上,便没有对她也跟着去文华殿读书的事想太多。
枝枝绝不可以与那个嵇岚产生不该有的交集,更不可以嫁给他,哪怕他们之间非彼此不可!嵇氏一族如果真因为与皇族有了姻亲关系而失去以后的仕途机缘,枝枝哪里能从他们那落到什么好处?姚窕这些年最忧心的就是楚言枝的婚事,她早就有了打算,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多谢钱公公告知,长春宫又欠了您一个大大的人情。”
姚窕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钱锦,深深行了一礼。钱锦忙推脱,连说不敢,最后还是接了茶,却没喝,只探身问:“娘娘对此事有何打算?”
姚窕忧心不已,却也镇定多了:“不论有何打算,都不能轻举妄动。正好这几日枝枝身体不适,后面那几次课就先不去了吧。劳烦钱公公去给姚家递个信,若是可以的话,尽快安排枝枝和姚令见上面。”
“陛下近年以来愈发倦怠了,今年的端午龙舟赛也不打算办了。娘娘若觉得合适,今年七夕乞巧的时候让七殿下到长安街的集市上逛一逛,其他的届时奴才自会安排明白。”
七夕距此还有三四个月之久,细思之下已经是钱锦能够安排的最好的时间了,既不会让陛下起太大的疑心,又不会让这件事彻底变味。
早在当年钱锦将姚家众人全部从苏州府安置到京城以后,姚窕心里就已有了对楚言枝婚事的盘算,即让她嫁到姚家去。她认认真真想过了,这世上没有她能够信得过的人,除了自己的母家。枝枝若能嫁过去,往后一生都可以无忧无虑了,她也能放放心心地在这深宫里独自到老。
原本她想的是等到明年上元灯会的时候再让他们见上一面,然后让姚令在第二年礼部为楚言枝择驸马的时候去报名,现在却不得不把时间提前了。
这些年她和年嬷嬷常在楚言枝面前提起姚家众人,楚言枝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表哥心里多少有些好感,也一直很想见见他们。听钱锦说,姚令如今生得一副好相貌,又品行端正有礼,身边干干净净从不与旁的女子接触,只要多见几次面,枝枝应该会喜欢的。
送走了钱锦以后,姚窕立刻让人带上东西去了兰心阁。到了兰心阁,站在门口,姚窕停了步子,静静地往里看着。
楚言枝才刚刚洗漱起来,许是因为睡得太久,人还显得懒洋洋的,脸上带着艳若桃李的红晕。她的女儿已经这般大了。
绣杏红裳她们正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狼奴就站在她身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姚窕想到了红裳之前来正殿和她隐晦提过的事。狼奴确实也越长越大了,还对枝枝无比维护,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可毕竟男女有别,万一他们之间传出了什么不好听的,必会对枝枝将来的姻缘不利。
绣杏收整好一摞线卷子,端着笸箩想放到外间去,转而看到和妃娘娘站在门口,立刻笑着迎上来,朝里道:“和妃娘娘来了!娘娘,您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
平时总是和颜悦色的姚窕今日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只让身侧的疏萤带着其他人出去。
绣杏见情况不对,敛了笑福身低头跟着出去了。
楚言枝懵懵地看着红裳也和其他几个宫婢走了,不禁起身问:“娘亲,这是怎么了?”
姚窕却看了一眼狼奴:“辛鞘,你也出去。”
狼奴和楚言枝对视片刻才提步跨出了兰心阁。
宫婢们将兰心阁的门窗都关紧了,姚窕由楚言枝扶着,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她定定地看了楚言枝许久,柔了声音问:“枝枝昨天命人去嵇宅送礼,真的只是要为狼奴还人情而已吗?”
楚言枝难得见娘亲如此情严肃地与自己说话,内心忐忑许久,此刻听她这么问,心头的不安感更浓烈了。
难道娘亲是知道她昨天来月信,然后狼奴给她写了那句话的事吗?那她会不会也知道嵇岚看到了那句话?可娘亲是怎么知道的,嵇岚透露出去的吗?
她又立刻想到自己昨晚和狼奴之间说了许多话,还……还有了过分的行为。
楚言枝的脸忍不住红了,越被娘亲注视,越有种一切心事都被窥探干净的恐慌感。她几乎从不瞒着娘亲任何事,也一直很乖,没犯过错,除了和狼奴之间的似错非错。
要不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娘亲?如果娘亲知道狼奴和她之间关系过密的话,会怎么做?
姚窕看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眼也闪躲,心里沉了又沉,轻轻叹了口气:“娘亲知道你久居深宫这些年,并未见过其他男子,又是青春萌动的年纪,那嵇岚生得仪表堂堂,二十来岁便高中状元,正春风得意着,你动心也是正常的。可先前娘亲不是告诉过你,你和三殿下能进文华殿读书是因为什么吗?你当时还说你父皇心太狠了些,怎么自己就要犯这样的糊涂了呢。”
楚言枝听得头脑发懵,但立刻反应过来,原来娘亲说的和她想的不是同一件事,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皱起眉:“娘亲以为枝枝喜欢那位嵇先生?”
姚窕习惯性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
“娘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可以,娘亲也希望你能够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相守一生。可那个人绝对不能是嵇岚,原因你也清楚。你不是会犯糊涂的孩子。枝枝,还记得从前我和你提过的姚令小表哥吗?”
姚窕笑了笑:“过几个月就是七夕了,到那时便让你三姐姐带你一起去护城河边放花灯吧,钱公公会安排你们见面。最近至少一个月的课,你就别去上了。”
楚言枝还在消化着她前面的那些话,一时心乱如麻。看来她昨天闯祸了,不用深想就知道一定是陛下先误以为她和嵇岚之间关系非同一般,或者说希望她和嵇岚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所以把原本动到三姐姐身上的念头,转到了她身上。
“娘亲之前为我选定的人,就是姚令表哥?”
“是,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也没人比他能更让我放心。”
“现在谈这样的事还太早……三姐姐都还没出降呢。”
“三殿下也就明年的事。至于她和嵇岚之间会有何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姚窕亲自把食盒里的燕窝端出来,放到她面前,“娘亲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突然,可为着你的以后考虑,实在不得不把这些安排告诉你了。你一上午都没用膳,把这吃了吧。”
燕窝还散着腾腾热气,楚言枝搅弄了几下,一口一口沉默着吃净了。
小半个时辰后,姚窕唤了人进来把食盘等物收拾干净,叮嘱楚言枝这几天好好休息,切忌贪凉,之后便回了正殿。她还得再去想想办法让成安帝尽快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和姚家联络的事,也必须做得不露马脚。
红裳见楚言枝脸色不太好,并不多言,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绣杏把刚才楚言枝还没打完的样子重新拿过来了,坐下来便忍不住问:“殿下在忧心什么事吗?”
楚言枝敷衍了两句过去,绣杏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话题吸引走了,又和红裳聊起来。
狼奴悄悄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将她垂落肩头的发绕在自己的指上抚着。
即便只是这若有似无的触碰,楚言枝也感知到了,顿时心口那又麻又凉又胀痛,说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激得她忍不住直颤栗的感觉仿佛也跟着侵袭而来,她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
“殿下不舒服吗?”狼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牵痛了她的发,立时俯身来问。
红裳和绣杏也注意到了,关切地倒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