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瞥了一眼,随即怔住。
她看到宝音送她的金凤步摇了。是两年前的事了,这会儿她忽然记了起来,画面很清晰,孩子眼睛亮晶晶地捧到她跟前,娇娇的亲近她。
那孩子的规矩不大好,但是很孝顺,常常送她东西。亲手做的抹额,帕子,络子,精心挑选的手镯,扇子,坠子等。
她已经让人收起来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夫人……”芍药也看到那件步摇,再看侯夫人的色,心里咯噔一下。
“罢了。”侯夫人闭上眼,摆摆手。
芍药使了个眼色,让人捧着那件步摇下去。
用过早饭,稍作歇息,来回禀事情的媳妇子都到了,等候接见。
侯夫人见了她们,听着她们回禀事情,照常处理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体,心已经飞到不知名的地方。
“夫人要歇息一会儿吗?”处理完事情,花厅里静下来,看着侯夫人面露疲惫,芍药轻声询问。
侯夫人抿着唇,站起身:“日头正好,走走吧。”
这一走,就走到之前宝音住的院子。
她怔怔站了一会儿,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走了进去。
宝音走后,这座院子就空置下来了。
侯夫人不会让亲生女儿住在别人住过的院子里,就连伺候的下人,也精心挑选过。
宝音住过的院子,空置下来了。宝音身边伺候的人,打散了安排到别的地方当差。她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没存在过。
直到侯夫人走进屋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颤抖着手,眼眶微睁,指着屋里原样未动过的摆设。
芍药迟疑了一下,答道:“宝音小姐,她,没有带走。”
还用她说?她看不出来吗?侯夫人眼圈红了,竭力保持平静:“她为何没有带走?”
衣物,首饰,家具,摆设,全都是原来的样子,一动也没动过。
侯夫人环视四周,宝音最喜欢的牡丹屏风,二儿子送她的青花瓷杯盏,一样一样,她的心爱,全都留在原处。喉咙被什么堵住,令她脚下站立不稳,扶住了桌沿。
“夫人!”芍药忙上前搀扶住。
“她,她……”侯夫人眼前发黑,想到孩子离去那日求见她而不得,孤零零一个人离开,去往从来没到过的贫苦地方,忽然心中剧痛,眼泪涌出。
“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笨蛋!笨蛋!”
她掩着口,无力滑落着凳子上。
透过朦胧视线,依稀看到一抹娇俏鲜丽的少女身影,在屋中咯咯地笑,粘人地唤:“母亲”
眼泪流得更凶了,侯夫人不禁闭上眼睛。
一旁,芍药艰难克制住自己,不去提醒夫人凳子上都是灰。
“嚯”的一下,侯夫人忽然站起来,奔向梳妆匣,飞快打开。首饰都在,只不见了一样,是她及笄那日,自己送她的那支珠钗。
当时她缠的紧,非要自己亲手做礼物送她。侯夫人被缠得没办法,抽出半个时辰,做了件珠钗:“你非要,便不要嫌弃简陋。”
侯夫人不是心灵手巧的人,做的是最简单的款式,但当时女孩儿笑得无比灿烂,像是捧着无价之宝:“母亲,我喜欢的!”
眼泪汹涌而下。
屋中寂静无声,芍药等人都不敢作声,悄悄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侯夫人。
但侯夫人叫住了她们:“把这些,入库吧。”
她合上梳妆匣,泪痕仍在脸上,但情已经归于平静。
芍药小心觑着,轻轻福身:“是,夫人。”
入库的动静,传到两位少爷那里。
“什么?”两人都愣住了,“她竟什么都没带走?”
好一会儿,两人叹息:“是她做得出的事。”
两人经常被妹妹缠着,对她的脾气倒是很了解。她虽然不是他们真正的妹妹,但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
“来人。”大少爷唤道,等心腹小厮来到身边,他吩咐道:“打听一下,宝音送到何处。取五十两银子,给她送去。”
二少爷也道:“带我一份。”
学士府。
霍溪宁游学回来,就听说姑母家的妹妹竟然是假的。
“也不能怪姑太太将她送走。”院子里的小厮随口道,“那位假表小姐的性子,哪有千金小姐的样子?风风火火,惹是生非。”
霍溪宁沉下脸:“你说什么?”
他生得温润如玉,向来是翩翩君子,小厮便没注意到他眼底的怒意,仍旧说道:“就是说啊,少爷您没见过真正的表小姐,那叫一个娴静知礼,温婉可亲,那才是姑太太的女儿——少,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