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音木木地听着。这些话,她何尝不懂?
但她不想从杜金花的口中听到。
偏偏杜金花爱她,非说给她听不可。见她一次,就要说一遍。
“娘,你快说说是怎么想我的。”她歪倒在杜金花的怀里,脸枕着她的肚腹,嗅着她衣裳上沾的油烟气和残留的皂荚气息,“你不想我,我都没心思生孩子。”
杜金花:“……”
她举起手,可是看着闺女细窈窈的身形,不由得叹了口气,改为揽住她:“娘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吃饭想你,喂鸡想你。”
她就这一个闺女,还远嫁了,哪能不想?
这个闺女,脑瓜子机灵,偏又倔,还心高气傲,杜金花担心她受委屈、受气。
陈宝音听着,不由得笑眯眼睛,咧开嘴,抱紧她道:“我没想你,你吃亏了!嘻嘻!”
杜金花一点儿不带伤心的,垂下眼,夹了她一眼,说道:“你要是想我,才是没出息。那京城里头,多繁华?你还是官太太,你要是有空想我,就是没出息,闲得没屁事做,我得骂你。”
“什么呀。”陈宝音反而不高兴了,直起身道:“你不知道,我多出息!”
她写了话本,赚了银子,好多人写信来说喜欢。
她还见了皇后,被皇后喜欢。
如果这都叫没出息,咋样才叫有出息?陈宝音不乐意,说道:“我想娘了!做什么都想娘!吃肉饼想娘!看戏想娘!去宫里见贵人想娘!我还没让娘享福呢!”
杜金花抬起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烛光下,她的眼柔软得像棉花,脸庞轮廓温和的不可思议,轻声说:“宝丫儿,娘享到你的福了。”
京城。
才又下了一场厚雪,屋檐树梢上积满了白莹莹的雪,出门的男女老幼都穿得厚厚的,小孩子还带着各式棉帽。
一名身材高挑,步履矫健的年轻人,只着单衣行走在路上,便格外惹眼。
他头发散落几缕,看上去十分不羁。背着一只长长的口袋,那口袋脏兮兮的,不知装着什么。胡子拉碴,风尘满面,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
“小伙子,你是哪位啊?”邻居见到顾家门口停了一人,便出声询问。
张瑾若看着顾家院门上挂的锁,嘴角笑容淡了一分,转过头回答道:“我是张家的仆人,奉主家的命,给一位姓顾的夫人送礼。”
送礼?谁家送礼,用这样脏兮兮的口袋?邻居心中怀疑,但仍是回答道:“你莫不是记错了,这家主人家姓顾,但是没有姓顾的夫人。”
张瑾若一怔,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第37章 治愈
顾舒容坐在院子里, 脚下卧着金橘,一只手轻挠着金橘的背部,静静望着上方的夜幕。
爆竹声阵阵,村里的大人小孩在高声喧叫, 显得分外热闹。
她却没有加入进去, 一起热闹的念头。望着漫天的星子,每一粒都是那么小, 谁也不起眼。就如她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一粒尘埃。
但她这粒尘埃,却有着不属于尘埃的烦恼。过了这个年, 她便二十有八了。这个岁数,若是儿女双全, 自是没什么烦恼。可是……
她心里空落落的, 荒茫茫的,只觉自己犹如水中浮萍,扎不下根。
怎么这么难呢?不论是找个好人家, 还是向弟弟、宝音开口说不想嫁人, 都是那么难。难到令人烦躁,忧虑,夜不能寐。
过了年, 等回到京城,她再也不瞒着了!
她要向宝音说实话, 求一个结果。这样的日子, 她过够了, 是死是活, 她必须求一个准信儿!
顾舒容是这样打算的。然而, 没等到回京, 她便得到了准信儿。
过年期间,串门拜年的人极多。二十八岁的老姑婆,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道景儿。
若她生得丑,身有残疾,嫁不出去,也就罢了。偏她生得不差,还有个当官的弟弟,竟嫁不出去!背地里嚼她的,当面关心她的,一张张状若关切的脸孔,看得顾舒容心烦气躁,渐渐维持不住得体的客套。
“谁说我家姐姐非得嫁人的?”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陈宝音站了出来。
听到这话,顾舒容一怔,抬头看过去。
屋里的婶子阿婆们,也朝陈宝音看过去,不赞同地道:“宝丫儿,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难道她不让顾舒容嫁人?这怎么能行?
陈宝音道:“我家姐姐这样好的人品,若是说上合适的人家,我们自然风风光光把她嫁出门。但若是没有合适的,我家顾亭远是官老爷,还养不起姐姐了?”
顾舒容下意识挺直脊背,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陈宝音,涌出激动之色。
只听其他人道:“宝丫儿,你这话就说差了。”
“怎么找不着合适的?肯找,总能找到。”
“要求低些,大把的人家等着小容挑。”
“你自己嫁了如意郎君,怎么不盼大姑姐好呢?居然还要人做一辈子老姑婆,这是什么话!”
一群人围着陈宝音,教训起来。
顾舒容顿时急了,但她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陈宝音回撅过去了:“老姑婆怎么了?我们家管得起饭,嫁不嫁人不都得吃饭?吃顾家饭跟吃别人家饭,哪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