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她,也不过只是十来岁稚童而已。
她无知又懵懂,甚至还在因听不到爹娘争吵而窃喜,初入皇宫时的她,只想着过些日子她就归家。
她记得那时自己听话地跟在宫嬷身后,她们一行共有七八个姑娘,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路上偶尔还有说话。
但很快她们便遭了训斥着闭嘴,然后又被粗鲁地赶进屋中更换宫服。她记得那时房间很暗,两个满身腐味的老监事坐在高椅上,他们说要给她们验身,然后张嘴便是一声刺耳尖锐的。
‘——脱了。’
钟芫傻傻的脱了外衫,其他姑娘也不敢不从,直到那恶心的监事朝其中一个姑娘衣下摸去……
后来屋中混乱一团,钟芫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日她狠狠咬在那老家伙的脏手上,她发狠的咬,那尖细的哭嚎声犹在耳畔。
依旧让人作呕。
皇宫那种地方,在钟芫眼里就像装过腌臜之物的紫金钵盂。
又贵重,又那般不堪。
后来钟芫被毒打了几次,她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却被一个话很多的老太医救下了。
那老太医叫陆之涥。
因为同姓,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十六卫都统,还曾与他有些来往。
可偏因为这些往来,陆远被缉拿后,陆老太医也遭了牵连,不仅受了重刑,还遭抄家,没多久便被驱赶出了皇城。
当初被陆老太医照拂过的人很多,但是最后却只有钟芫敢去送他。
陆之涥走时,钟芫给了他一笔银两,一是想让他归乡后能安稳生活,二则是求他帮她在宫外置办一个安身之处。
随着马车驶出密林,钟芫的思绪也渐渐回拢,她望着逐渐平坦的官道,想起那日突然找来的青年。
这些年里她早与陆太医失去联系,本来钟芫早已放弃此事,却不想在箫成玉夺位之后,那陆太医的孙子居然突然找到她,彼时她才知道那陆老太医的孙子居然还入了皇城禁卫司。
也是直到那时她才知道青州和献安堂。
贺家车队足足走了两日,才从易县赶到青州府,期间贺敏可算是发了善心,不仅给钟芫安排了食宿,甚至还给她换了套行头。
贺大小姐回贺家前,还专门派人护送了钟芫。
这样平白无故得来的恩惠,甚至让钟芫有些无所适从,她看着朝她挥手的女子,从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贵重的物什可回赠,反倒是贺敏不甚在意的笑道。
“我贺家可是青州第一首富,本小姐何等宝物不曾见过,哪里需要你给什么,你还是安心找你的夫君去吧——”
女子的洒脱萧飒让钟芫有些出,不过很快她便也笑了起来。
她眼中的恩惠在贵人眼中也不过举手之劳,贺敏尚且不在意,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实在迂腐。
钟芫被护送到献安堂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她踏入这条街巷后便明白贺敏派人护送的用意,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将发间的素钗拨了下来。
“拜托将此物交于你家小姐,就说是民妇的一点心意。”
那护卫掂了掂手中的素钗,本想拒绝,但看到女子柔软却沉稳的目光,犹豫了会还是收下了。
两个护卫朝女子抱了下拳便告辞离去。
钟芫望着男人将素钗放入怀中,目送了许久。
那素钗是箫成玉第一次送她的礼物,那时他们方在一起过第二个除夕,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只不过当作纪念才戴了这么多年。
其实她早该取下了,当她决定离开箫成玉时就该取下,至于纪念什么的,诀别之后就不该有。
站在献安堂门外的女子,情怔怔,似是沉思似是发呆,连身后的门什么时候打开都不曾发觉。
天色越发黯淡,长街却灯火如昼。
长串的花灯悬于街头巷尾,所目之处都似染了光晕一般,艳色的绸缎连着花灯朝更远处飘去,一切皆明媚。
女子站在花灯下,那素色的衣衫也被染上薄薄的绯红,她却分毫不知,直到一个低沉的略显生硬的声音传来。
“别来无恙……”
钟芫眸中晃动,她蓦然回首,只见献安堂的招牌下高挑的男子抱剑而立,此番也正情复杂的朝她望来。
男人双眸潋滟如秋,那偏于阴柔的艳丽,在他脸上却不令人生恶,反倒是令人难以忘怀。
当然钟芫除外。
她看着眼前笔直如松的男人,脸上露出些许嘲弄。
“原来你还没死。”
男人身形未动,只是因这句挑衅显得有些僵硬,他昂首间展露的脖颈似有一道细长的疤痕,男人喉结动了又动,半晌却挤出一句。
“——多谢相救。”
作者有话说:
还是先磕头道歉——or2
评论区红包赔罪——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