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本来就黑,现在更是跟油污黑到了一块儿。
【免免!】他对着镜头笑,看起来比前两次心情都好,免免目光移到屏幕右下角。
【9.0.30】
这段录像已经是今年拍摄的了。
欧阳轩朝着镜头挥挥他的脏手:【上次录完给你的录像以后,我自己都没想到接下来会进展得这么顺。本来都做好了一大堆扯皮折腾的准备,谁知道恰恰好遇上政策倾斜,我这厂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招工也招得还行,现在已经上正轨了。你应该知道,我不相信鬼,但是有时候大晚上躺床上,还是会想,是不是这个瞎老天终于开了一回眼,为了让我早点回去找你,帮了我一把?】
【我也弄不清,免免,我想再快点。】
这一段录像又结束了。
仔细想一想,免免从未当面听见过欧阳轩说这么多话。她记忆里的欧阳轩向来都是寡言少语的,有时候很难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也许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欧阳轩经常被周围的人误解。
这个男人好像从还是男孩的时候开始就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被误解就被误解,他也懒得解释,更懒得表达自己。
他在这些录像里说的话都快赶上他平时一个月说的话了吧?去了深圳几个月,就完全抛下自己素日里“小霸王”、“大院拽哥”的形象包袱了?免免在心中又好笑又无奈地想。
她此时此刻,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欧阳轩给她录制、并且放映这些录像的目的。
一边觉得好笑,一边眼角似乎有一点湿润的东西沁了出来。
欧阳轩在深圳生活和工作的影像,一段接着一段地在大银幕中放映出来。
【9.02.9】
工厂刚勉强走上正轨,遇到了管理问题,走了一批人,重新招工。
【9.02.23】
元宵节,明明是正月,过年期间,工厂却从上到下都没有人回家,大家都是拼着一口气,想在深圳挣得一处落脚地的外乡客,也算是临时的家人了。
【9.04.】
一切逐渐稳定,订单比刚建厂的时候翻了一番!又要扩招工人了。
【9.05.02】
这次是货真价实地踏上正轨了,欧阳轩也终于有了点“厂长”的样子。积累了一批忠诚的干将,大家劲往一处使,共同努力。
【9.0.4】
遇到了大台风,仓库蒙受了一些损失,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9.0.27】
工厂已经有了两百多名员工,欧阳轩在台上讲话,大家还一起拍了大合照。欧阳轩站在最中间,拍照的时候却闭了眼睛,显得有几分滑稽。
……
无数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大银幕上接连放映,每播放一段画面,欧阳轩都会对镜头外的免免说一些他这些日子的经历和所思所想。
【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很多事比预想的要难,但等跨过去了再回头看,又觉得,比原本以为的要容易。】
【……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每逢佳节倍思亲”?对,我之前在部队倒没这种感觉,现在有了,哎,你别说你不算我的“亲”啊。】
【之前那个破地方房东不让住了,说要改建,还好我行李不多,这几天在找新住处,手头宽裕了点,应该能找个好点儿的,找到房子之前暂时先在厂里住,将就几天。】
【领导说我们厂有希望评上十佳,其实我倒不在乎这个,但是厂里大伙儿挺高兴,我竟然也期盼起来了——不知道年底前我能不能回去找你。】
【上头给批了一大笔款,可能真的有老天爷在帮我。照这样下来的话,应该能稳定得比我预想的再快点。】
【免免,你应该快高考了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你高考前赶回去,其实我也有点怕你高考完就去别的地方了,可能还会跟别的人在一起。但也没辙,我这一榔头买卖,那会儿不知道结果,我不可能让你等我,但是……我等你的话,可以。】
……
免免无意中手拂过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满面泪水。
眼泪湿漉漉地落在双颊上,触手冰凉。
身边的欧阳轩自始至终没有吭声,也没看免免,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录像的拍摄手法实在是很不怎么样,动不动就晃得免免头晕目眩,还总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声。画面与画面间的切换毫无技巧可言,要多生硬有多生硬。
但是免免就是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影像中移开哪怕一寸。
那些欧阳轩离开宁城以后,一步一个脚印跌跌撞撞走过的日子,以一种毫无修饰的质朴,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眼前。欧阳轩一反常态地,啰里啰嗦地讲述自己的生活、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也许就因为当时的欧阳轩根本不知道,未来免免到底能不能看到这些影像,才敢这么毫无遮掩地诉说自己。
大银幕上最后的画面是欧阳轩在打包行李,忙碌中回头冲着镜头潇洒地一挥手。
【我要回宁城找你了,你最好还没把我忘干净。】
随着那只手落下,画面戛然而止,回归黑暗,终于没有再次亮起来。
第5章 求婚
这整支片子, 自始至终都带着滋啦滋啦的杂声,听习惯了以后都快忘记那是背景的噪声了。
所以等录像戛然而止的时候,杂声随之消失,放映厅里便变得安静得出。
欧阳轩跟谢免免各自脑袋冲向银幕, 笔直地坐着, 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 两个人组成了一出默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