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觉得他走得可能性更大,毕竟她昨天对他说了很伤他自尊的话语。他什么也没带,身上又没有一分钱,他要去哪里?他对她们这地方并不熟悉,万一迷路了呢?万一又遇到歹人怎么办?想到种种可能,兰姑心情变得异常沉重。内心祈祷着他只是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来。
早饭过后,霍钰并没有回来,兰姑的心又沉了几分。
崽崽没看到他人,很失落,一直问她叔叔去了哪里,吵着要叔叔,闹得兰姑更加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兰姑在院子里做了一会儿绣活,但禁不住一直去想霍钰离开的事,以至于坐如针毡,心一刻都定不下来。最终兰姑放下了活计,打算带着崽崽去外头寻一下。
兰姑带着崽崽出外头寻了一圈,没有找到霍钰,却得到一个关于孙氏的消息。就在前天,孙氏牵着自家的牛到田里吃草,那牛突然间发疯,把孙氏撞进了沟渠里,那沟渠很深,孙氏掉下去后受了不小的伤,还摔断了腿,估计有几个月走不了路了。
兰姑听闻这消息,不由暗道了句报应。兰姑不会可怜她,只会觉得内心痛快,这下孙氏估计没拿闲工夫来找她麻烦了。兰姑忽然又想到,自己上回跟她争吵好像就诅咒过她摔断腿,这不会真是上天显灵吧?兰姑忽然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这分明是孙氏恶毒的报应,与她应该没什么关系。这么一想,兰姑又安心了。
兰姑带着崽崽,也去不了多远的地方,和崽崽在村里村外走了一圈,没有找到霍钰,便回去了。兰姑想,他应该是真走了,回到院子,兰姑心情变得十分低落怅然。她知道霍钰总有一天会走,却不希望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中午吃饭的时候,崽崽又问了好几遍叔叔去了哪里,兰姑心中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便告诉他霍钰出门办事去了,很快会回来。崽崽也没有怀疑,安安心心地睡了午觉。
看着儿子安静可爱的睡颜,兰姑苦闷的心变得有些柔软起来,兰姑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粉嫩柔软的掌心,然后手指被他紧紧握住,兰姑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有时候再苦再累,一旦看到崽崽天真烂漫的小脸蛋,兰姑身体里又充满了力量,感觉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日头渐渐西坠,最后没入西边的山梁子。暮色苍茫,晚鸦归巢,霍钰仍旧未归,兰姑心中的那丁点期待彻底湮灭。
崽崽睡醒之后就一直问兰姑叔叔怎么还不回来,兰姑没有再哄骗他霍钰只是出门去了,但也没有说别的话。直到晚上睡前,崽崽又开始追问,问时嘴巴已经扁了下去,眼睛里有泪珠子在打转,看着兰姑心疼又无奈。
他大概已经把霍钰当成了父亲一样的存在,可没办法,霍钰迟早会走,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既然总有那么一天,又何必再骗他,兰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再隐瞒下去:“崽崽,叔叔只是住在我们这里一段时间而已。他现在伤好了,就要走了,以后就不能和我们一起住了,知道么?”说完兰姑心口也一阵刺疼。
崽崽一听叔叔走了,不和他们一起住了,瞬间哇哇大哭起来,“娘,你骗人,我要叔叔,我要叔叔。”
兰姑看着一阵心慌,连忙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安慰,“崽崽不哭,有娘陪着你,我们不要叔叔了好不好?”兰姑一边说一边伸手帮他抹眼泪。
“不要,要叔叔……”崽崽那眼泪就小溪流一样,擦掉又流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看得他哭得如此难过,兰姑鼻子眼睛也跟着发酸,禁不住也哭起来。
看到兰姑哭,崽崽一边哭一边伸着小手去给她抹眼泪,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说道:“娘……不哭。”
兰姑看着他明明很难过却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内心更是柔软又心疼,眼泪如雨更加汹涌。
崽崽哭了很久,哭着哭着就自己睡着了,眼睛鼻子都通红通红的,卷长的眼睫毛湿漉漉的,眼尾还有一滴泪珠欲掉不掉。
兰姑心疼地将他搂入怀中。夜里崽崽又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哭着喊叔叔。兰姑揉了揉他的头,然后睁开眼,呆呆地看着黑漆漆的帐顶,内心五味杂陈。
崽崽终究只是一个孩子,就算是一时的难过,很快也会遗忘,而她……或许就不一定了。
就在兰姑开始接受霍钰离去事实后的第二天一早,霍钰却回来了。
兰姑站在院门口,看了眼衣服凌乱,一脸疲惫的霍钰,然后低头看着地上的一堆死的活的猎物,吃惊地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兰姑惊讶万分的目光下,霍钰淡淡地说道:“这些东西可以卖不少钱,足以支撑我们生活一段时间。我有点累,劳你把它们弄进院子吧。”
他一脸的平静从容,好像两人之前的争吵从未存在过。霍钰言罢径自走到水井旁,舀水准备洗一下手脸。
兰姑怔怔地站在原地,回想了下他方才说的话,所以他还没打算走么?兰姑内心不由又惊又喜,眉眼间也禁不住浮现笑意。
霍钰背对着她,没有察觉她的态度。当他拿着装满水的瓜瓢时,手都在微微的打颤,洗净手脸之后,霍钰进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便躺上了床。他连着两夜几乎都没睡,这会儿一沾床便睡了过去。
霍钰打了不少猎物,两只活着的野鸡,
被困住了双脚,在地上乱扑乱叫,还有一只很肥的兔子,其余的都是死了的,一头鹿,一只貂,还有一只不知是獐子还是狍子,看着足有二十斤重。
兰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猎物弄到院子里,却不知如何处置,她走到霍钰屋子的窗户旁,往里看了一眼,霍钰已经睡着,兰姑一时也不好进去打扰他。兰姑把活的野鸡和兔子分别先放在鸡笼里,其余死的猎物则放在院子阴凉的地方,打算等霍钰起来再处理,然后进厨房准备为崽崽和他做早饭。
得知霍钰还不准备走好,兰姑原本一直沉郁的心瞬间变得愉悦松快起来,连眉眼间都不禁透露着欢喜之色,她突然间觉得就算丢掉了一百两银子以及与李天宝父子断绝关系都不是什么大事了。只要她过好当下,再继续努力挣钱,她们的生活一定会变得更好。
霍钰没有睡太久,大概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光晕有粉尘在浮动。在山里待了一夜,再一次在这简陋的床上醒过来,霍钰发现自己的心境竟改变了许多,曾经他把自己当做此间客人,然此刻这个简陋破旧的小屋却让他有股家的温馨安宁感觉。
霍钰出了屋子,看到兰姑和崽崽已经坐在饭桌前吃着早饭。
兰姑看到他便想到前天发生的事情,内心虽然有些尴尬,但表面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她故作淡定地说道:“快来吃早饭,再不来可没你的份了。”
霍钰沉默地点了点头,在水井旁舀漱口洗脸,才上了桌,兰姑已经给他盛好了白粥,桌上摆着一盘黄瓜炒鸡蛋,没有肉。
霍钰回来,崽崽比兰姑还欢喜。他看着霍钰,捂着嘴嘻嘻偷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盛满了高兴,想让人忽视都没办法,霍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崽崽立刻放下手,用着稚嫩的声音和他告状:“叔叔,娘坏,她骗人,说你走了,不和崽崽住了。”
霍钰闻言看了兰姑一眼,脸上仍旧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
兰姑内心有些窘迫,微微避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你出门去打猎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走了。”兰姑看他的脸色觉得他应该还是介意她说过的话,但一时间不好意思向他道歉。她看向崽崽,严肃地说道:“崽崽,你让叔叔好好吃饭,别吵他。”
崽崽扁了扁嘴,内心生她的气,于是把自己的碗端到霍钰的面前,气昂昂地说道:“我要叔叔喂。”
兰姑头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霍钰,才柔声和崽崽说道:“你都几岁了怎么还要人喂?叔叔也要吃东西,你自己吃好不好?”
兰姑本来不打算惯着崽崽,霍钰却
端起了他的碗,道:“偶尔一次无妨。”言罢极其自然地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
兰姑诧异地看着他,仍旧记得霍钰当初面对小家伙时冷冰冰的模样。
崽崽心满意足地吃了霍钰喂来的东西,然后期待地问:“叔叔,你还会和崽崽一起住吗?”
兰姑闻言心口砰砰直跳,这次没打断崽崽的问话,而是紧张而忐忑地等待霍钰的答案。
霍钰没看兰姑,淡声回:“嗯。”霍钰纵使介意兰姑说的那些话,也不会甩手而去。事情因他而起,他总归是要补偿完她才能离去。霍钰如今身上没钱,也只能想到用猎物来换银子。
兰姑得到霍钰的确切答案,心口的大石彻底放下,想到院中那些猎物,于是问:“那些猎物怎么办?”兰姑没想到他还会打猎,他身上的那些旧伤会不会就是打猎中被猎物抓伤的?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霍钰头也不抬地说道,说完顿了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又补了句:“你做主。”这次的语气比之前的温和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