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已经做了准备,留下了传承的火种。
修为不够的后代还在安全处等着,若是他们做不到,那些孩子们,世界的希望,也会死在活尸和阴煞怨鬼之下。
最后跟世界一同灰飞烟灭。
于是,那一天,皆穿上白衣的修者们,一个个肃然踏入了大阵。
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为人正直的,不那么正直的,素日里有勾心斗角的,不和的,交好的,各种各样的关係,各种各样的人生,一一步入了充斥着怨气阴气的大阵,踏上了终结。
主持着大阵的一护,阵中发生的一切,他都可以看到听到。
他看见那些前辈、后辈、道友,一个一个,被阴怨之气折磨,却苦苦支撑着不被同化,最后化作一颗颗珍贵无比的魂石。
再无来生。
忘情道心几乎被衝击得溃散。
「一护,稳住。」
在他身后预防他功力支持不住的妖王握住了他的手,「一护,我在这里。」
他说,「所有罪孽和苦痛,我也有一份。」
「他们是自愿的,正如你,修炼忘情道,是自愿的。」
一护的心稳了下来。
是啊,我不是兇手,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还有事情要做,我不能辜负他们的牺牲。
三天三夜,精疲力尽的一护入阵取了魂石,便一刻不停地去修补天柱。
损耗颇多的妖王回去妖族,率剩下的妖族剿灭活尸。
道宗仅剩下的峰主是卯之花,她是医修,修为不够,却经验丰富,一护将道宗的宗主印交给了她。
「拜託了。」
「放心,定不负所托。」
然后各自行动,挽救大劫。
西方天柱基本稳住,东方天柱完全坍塌,南方天柱损了一半,北方天柱剩三分之一。
魂石投入,南方天柱和西方天柱完全修补好,东方天柱却只补全了一半多一点。
算是能勉强支撑。
但是北方天柱……已经完全没有魂石去修补了。
「事到如今,只能用最后那个办法了。」
一护再次去了妖王殿。
他难以开口,却不得不开口。
面对他的请託,妖王的反应却极为平静。
「我知道。」
「拜託你了。」
「不用这么说,我自愿的。」
那张清丽雋锐的容顏,平静地映在一护眼中。
不知何时,该忘记的,都忘记了,该记得的,也模糊了,这张容顏,却在这些时日的相伴中,变得如此清晰深刻。
但是没用的。
他们的一切,身体,灵魂,记忆,生命中的爱意或者温暖,遗憾以及贪恋,都将献祭给这该死的大劫,没有什么可以保留。
这次,他们并肩出了妖王殿。
「兄长,兄长!」
小少年惊慌失措地追了上来,拽住了男人的衣袖,「你要跟这个……跟他做什么去?」
妖王转过身来,叹了口气。
「小一,我不想瞒你,我大概,要很久不会回来了。」
「很久……」
小少年面上茫然了一瞬,随即揪紧了男人的袖子,「很久是多久?」
不详的预感之下,他的眼泪从眼底飞溅了出来,晶莹剔透地掛在颊上,又被新的泪珠淹没。
「你不要小一了吗?」
「别哭,」白哉用力为他擦着脸颊上的泪珠,却怎么也擦不乾净。
「我已经决定了,去撑北方天柱。」
这是他跟一护商量好的,最终的手段。
吞天巨蟒化为原形,足够缠绕整个天柱。
如果魂石不足够,就会留下一个完全没有用魂石修补过的,早晚塌陷的天柱,让妖王用血肉之躯守护。
小少年闻言哭得更厉害,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道,「我魂魄不全,绝对不会被恶煞同化,让我去做魂石吧!」
「傻孩子!」白哉按着他的眼角不让眼泪继续流,「我只是去撑柱子,没事儿的,一万年之后,灵气復甦,便用不着我了……你好好待着,等我那时候来找你。」
「真、真的?」
「嗯,约定好了,好不好?」
一护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边,看白哉展露从不曾见过的温柔,去安抚抽抽噎噎的小少年。
但是他这一刻没法去嫉妒。
因为白哉骗了那孩子。
他不只是要用血肉之躯支撑天柱,那样是根本不够的,他得将自己的魂魄炼进天柱里,加上他的妖躯,才能有抵上千万颗魂石的效果,完全修补好北方天柱。
他没有以后了,约定自然也不永无实现的机会。
一护心痛得厉害。
哪怕不记得,也为这个人痛着。
前所未有的痛。
「好,约定,那,等那时候我长大了,我们可以做道侣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少年急切追问道,「不可以吗?」
「可以的,我答应你,万年之后,我会找到你,跟长大的你做道侣。」
「好!」
小少年依依不捨地放开了男人的衣袖,却又扑入了他的怀里,「你别忘了,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的,你千万要回来找我!千万别留下我一个!」
男人抱了抱他,又摸了摸他色泽漂亮的头发,「我会的,一言为定!到时候,我们永不分离。」
将小少年哄的破涕为笑之后,男人看向一护,「我去了。」
「嗯。」
一护不知道该说什么,「多谢你。」
「不用。」
他们没有拥抱,没有多馀的告别,只相互点点头,一护目送着那人以及亦步亦趋着不肯放手说要送他到天柱之下的小少年的身影,走向半残的天柱。
半天之后,雪白到晶莹,宛若冰晶铸就的巨蟒昂首而起,一圈一圈,缠绕上天柱,又直顶向天空。
巨蟒深吸一口气,天地间残存的所有灵气争先恐后向他涌去,竟在天柱空缺之处渐渐形成雪白冰晶,将天柱空缺填补完全,然后巨蟒缠绕上去,浑身散开洁净光芒。
光芒在暗沉天色中分外璀璨夺目。
光芒消失之后,巨蟒雪白晶莹的身体变成了石膏般僵硬的白色,缠绕在天柱之上,就仿佛一个浑然天成的雕像。
一护等了三天,三天后,小少年终于从天柱离开,来到他的面前。
他昂头看向沉默着一动不动,身上竟凝了白霜的一护,「你有办法,让我兄长转世,对吗?」
鬼修比任何人更明白魂魄的秘密,哪怕是妖王也不能骗过他。
一护点了点头。
他确实有办法——因为他面前的这个鬼修,如果只有来自他黑崎一护的残魂,是根本不可能形成的,是妖王从自己身上,也用了裂帛之术,分出了一部分残魂加以糅合,才能成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能笑能哭的生灵。
「好,你帮我让兄长转世,我帮你炼製魂石。」
「这样的话你将没有未来,甚至没有来生,再见不到他,即使是这样,也可以吗?」
小少年笑了,眼中还含着泪,「我本来是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不期待来生,我只要兄长能活过来!」
「好,我答应你。」
一护心口一松——你的心愿,又何尝不是我的心愿呢?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盘旋在天柱之上,形态威武却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妖王,他的兄长,默默地道了别。
兄长,愿你来生,别记得任何事,我和他,都别记得了。
因为,再也不会相遇。
「那我们走吧!」
套用一句歌词,大概是,赢得了天下输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