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轻松和笃定,好像在黑暗中,亦能飘如游云。
……
卓思衡举着火把的手臂早已酸痛,他没想到行宫外沿居然这样长,早知道就骑马赶过来了。
他身上疲累,心中也因牵挂太子而不安,可不管怎么说,太子也是在宫中长大的,这样几句漂亮话他一定可以完美发挥。
可是太子刚刚经历自己语言上的狂风暴雨,真的能安然无波么?
算了……反正已经决定让他放手去试,还想这些瞻前顾后,简直是庸人自扰……
但就是忍不住担心啊……
在卓思衡内心最纠结的时刻,他忽然被一声爆喝止住思考。
“何人!站下!”
自路旁冲出十几名戴甲禁军,横刀搭箭,将卓思衡团团围住。
卓思衡自怀中取出虞雍给的军中令牌,众人便立即收了相向的刀剑,给他行礼。
有兵权是真好啊……卓思衡在这样紧张的夜晚忍不住这样大逆不道的想……
“卓司业?”在这样的场合忽然有人这样叫他,卓思衡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禁军士卒拉下面罩,露出年轻的面庞。
原来林劭也是今日执勤的禁军之一,也不知道是该恭喜他今日可以有立功表现,还是该替他操心有没有好好完成任务。
“今夜你们可曾遇到什么可疑之人了吗?”手上拿着军中信令,卓思衡说话多少有了更足的底气,“虞都指挥使让我暂代此地防务,特此来巡查一番。”
几个禁军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总觉得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不会让文官来做这个,可卓思衡手里的信物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他们作为禁军只能服从。
“今天的可疑之人那可多了去了!”林劭抢先道,“按照虞都指挥使的军令,但凡要出去却没有印信的已都扣住了。”
卓思衡回忆高台之上的空桌,心中倒也不是很意外。
“卓司业你要去看看么?”林劭热络道,“我来带你去!”
“不必。”卓思衡笑了笑,“我只是例行问问,并无职权审讯提人,他们都是今夜重要的嫌犯,如何处置还要圣裁,我如何使得?”
听他这样说,多有疑虑的禁军也放下心来,其中一人恭敬道:“圣上已无恙了么?”
卓思衡点头道:“得天庇佑,帝后皆已安泰,但你们仍要守住此处,不得放人出入,还是按照虞都指挥使的军令做事。”
几人莫不听从。
卓思衡特意赶来,其实不单单是确认,但他知道自己是军中的生面孔,即使手上有虞雍的令信也还是不能立即服众,需要先巧妙安抚后才能询问他真正此行的目的。
“不过帝后无恙却要静养,眼下是长公主和太子各处主事,他们正在清点人数,好作日后对照,不知今日是否有些御前朝堂的要紧之人被你们扣下,我也有个数好回去禀告。”
卓思衡这样问,带队的禁军便敢说了。
“大人,我们这一营只在此地巡查,并不知他处情况,今日被我们捉住的一共有四人,都是各府的随从,却并未有大人所说之人。”
“那是否有藩王世子的亲信随从?”
“有一人形迹可疑,被我们扣下后却不说自己出处,教我们搜身搜出一封信来……因涉今日要务,为求实证我们几人同拆开验看,其中落款印押有济北二字,或许是与济北王世子有关。然而此人不肯说出实情,我们并无空闲审问,只好暂时羁押,其真实身份亦不得而知。”禁军士卒说道。
“信中所写何事?”卓思衡问道。
“只说京中有变圣上遇刺,形势十分危急。”禁军道,“再无其他了。”
“信在何处?”
禁军自怀中取出信来,似有犹豫。卓思衡一看便明了,只道:“我只暂且一看,好回去复命,这信与在押的人都是你们的公务,我不会干涉。”
禁军这才放心将信递上。
卓思衡展开信笺,只见上面笔触仓促,似是情急之下写成,不过两句话,所写正是禁军转达之意。而或许正是为了验明寄信人的正身,唯有一角的朱印有小小的济北二字,勉强可以辨别此信的关联。
依照约定,卓思衡阅过便将信还回,让禁军继续去巡逻。
看着林劭那期盼的目光,他也只好在盘算正事前同他告别道:“你做得很好,比在国子监时强不知道多少倍,可见是适合军中的,勿要让长官费心,也别让父母忧心才是。”
林劭听了这话,高高兴兴得同其他士卒走远了。
卓思衡无奈笑笑。
要是人人都能像这小子一样心思简单,他也不用费这么大的来迂回弯绕。
但他也不信,以本朝藩王那点能耐敢去造皇帝的反。这个传信很有可能是针对其他事的,而同济北王世子相关的,就只有罗女史所见所述的对话了。
越王为什么要让济北王世子传信出去?二人就算有了勾连,难道这傻子会以为争位的时候一个藩王有发言权?
卓思衡心中冷笑,可又在一个念头闪过后戛然而止。
越王今日的表现前后反差实在太大,在宫宴之上的自然质朴大巧不工与此时的昏招简直是天壤悬隔,但卓思衡不是第一次见此等前后不一判若天渊的表现,在这之前,他就和有人指点攻击性极强的吏部侍郎曹廷玉曹大人与无人指点仿佛鱼肉的曹大人分别对峙过。
当日的曹廷玉,今日的越王……
卓思衡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答案、一个名字:
郑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