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储君在村子里建了一座酒楼,幼年的雁北从未见过这么气派的房子。酒楼里常常进出一些长相怪的人,偶尔也有和他们长相一样的,那是君子国的人,有一次她和几个孩子混进酒楼里就遇见这位储君在和君子国的人谈话。
君子国的人似乎充满怀疑,几次打断晖氏储君的话,双方一度在争执什么,最后这位储君微微一笑,说了一句,他必会让巴国子民变得有智,有勇,有德,有着对天道和人心的尊重。雁北还记得,他说话的时候很是意气风发。
这句话后来成为他重要罪证。樊相离指他身为一国储君,巴国的贵族,却受到乱异端邪说的蛊惑,里通外国,蠹国害民,实乃罪大恶极。雁北后来才知道,这乱便是指隐机夫人。
雁北缓缓地收回了短棍,高大的王拓仍然安静地立在原地,关切地注视着她。这让她的心绪又回到了晖氏储君那里。他也是一个十分魁梧的人,纵然在那次屠村中他身中了十几刀,还瞎了一只眼睛,却还能怒吼着继续战斗。他将她拖离怪物的包围,四周都是那种鲜血裹着泥土的死亡的味道。
“莫姑娘。”一个声音出现在练武厅门口,她闻声看去,一个侍从打扮的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说道:“天保元帅又来了。”
莫雁北彻底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眉头微蹙:“夫人还是不见吗?”
那侍从摇摇头:“叶大夫刚刚服侍夫人喝下药,准备歇息了。”
雁北叹了一口气,心中一阵难过。樊相离说隐机夫人是乱,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属于话的人物。三百年前她是盐水女身边的亲密护卫,是她的姐妹和朋友。在国家灭亡的最后时刻,女请求天师为还活着的几个姐妹施下永生不死的法术,三百年的青春永驻,三百年历史真相的传承,直到离朱的出现……
比起樊相离,莫雁北更恨离朱,所以她决定去见一见这个天保元帅,她无声地招呼了一下王拓,后者立即会意。
天保元帅满脸的络腮胡,他站在哪里如同巨塔一般,雁北简直怀疑他是从山海界传说中的大人国来的。他的身边有一个雌性的夜叉,雁北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当年正是夜叉作为先锋在她的家乡肆意屠杀。
被瞪的雌性夜叉感受到了雁北的恶意,她的双手不安地交叉在一起,随后犹豫着从行囊中拿出一个面具,正要往脸上戴时,被身旁的天保元帅一把按住。天保元帅那严肃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柔情,他对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他看向雁北,笑道:“她是我的妻子。”
雁北和王拓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天保元帅像是见怪不怪了,他爽朗地哈哈大笑,笑声在房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灯火跟着跳动起来,只听他说道:“我二人乃是患难夫妻,感情深厚。我妻子在战场上与我并肩作战,杀得樊老贼的铁皮废物们哭爹喊娘,现在民间有云:宁战鬼方,不见天保。每次作战,我家夫人必定身先士卒,连我也是万万比不上的!”
雁北色稍稍放松了下来,她再次看向那夜叉,雌性夜叉的体型与雄性相差不大,她的腰间悬挂着一对流星锤,这种兵器如无力量绝难挥舞,她手臂上高高隆起的肌肉证明了这种兵器对她不在话下。雁北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臂,不由得有些羡慕。
她冲那夜叉抱了抱拳,口中道:“原来是位巾帼,恕在下刚才失礼了。”那夜叉看起来诚惶诚恐,忙不迭地还礼。
天保元帅笑道:“我夫妻二人也久闻隐机夫人大名,巴国凡有兴义举之人,哪个没有受过隐机夫人的影响?现下我大军盘踞在南方四州,假以时日大业必成,我是真想见见这位话人物!”
雁北有些为难,说道:“夫人近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天保元帅大为惊讶:“隐机夫人乃是盐水女的护卫,三百年来不老不死,这等近乎于仙的人物也会生病?”
这其中的真相自然是不能对外人道的,雁北心中暗道,面上只能无奈地微笑着。
“好罢!”天保元帅大手一挥,爽快地道:“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和目标,我王天保对女发誓,得天下之后定奉行隐机夫人为国相,重现古代盐阳之盛况!”
雁北有些动心。她仅凭掌握历史的真相就想推翻大后土无异于天方夜谭,不然也不会三百年未成事,隐机夫人已经时日无多,当她逝去时,一切的家仇国恨也会随着时间淹没在历史中。如今天保元帅声势浩大,已成朝廷心腹大患,若他们能合作,那报仇也就有望了。
虽是心中已经有了选择,但她还是记起叶青南常批评她喜形于色,易被人利用,便故意岔开话题道:“相传离朱尽掌天下事,不知元帅有何好的办法对付离朱?”
天保再次大笑起来,他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又将包袱解开,雁北和王拓定睛一看,霎时间头皮发麻,那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烧焦的虫子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