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风乱飞,睛子不肯正眼去瞧何昭昭,偏偏要斜瞥着看。眉头能攒起一迭小山,嘴唇也嘟翘着如浅丘,一幅不太高兴的模样。
如果这不是偏厅,而是主母的厅房,高卿意想必也是这种表情,确切地说应该是不如何霜梦表现得如此稚嫩,但大约也是不快活的。
“你初来乍到,上京不比全州,需上心的事情多着呢。”高卿意没看她,声音平平,莫名还有些冷淡,指了指身旁一个上了年纪尤为端庄的妇人,这妇人便笑容和蔼地站至何昭昭跟前,“这是苏姑姑,从前在宫里当差过,如今需教习你熟悉府中环境与必要的礼仪。”
她哪敢说个不,况且也确实如她所言,抵达上京,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多着呢,若仅凭她一个人去猜去悟,少不得多花很多心思,甚至可能多闹一些笑话,还不如把人硬塞给她,直接教的好。
何昭昭回苏姑姑一记颔首礼,此事便算应下了。
“你娘还好么?”何齐陡然这么一问,整堂都静谧了,高卿意掀开茶盖时轻轻摩擦的青瓷声便显得突兀几分。
何昭昭沉住一口气,掩着伤心道:“我赶赴上京时,刚过了头七。”
她没听见何齐发出任何一声叹惋或者唏嘘,只很从容地说,“那便好好留在上京吧”。
这让何昭昭心灰意冷的情绪更为颓败,又不敢言表与展露出来。
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娘亲不平,她爱了一辈子的人,在他口里也只是化为轻描淡写的说辞,甚至面对她离去的消息连可惜的话也说不出,实在哀凉。
何昭昭不知道再用何种心情去面对他,便匆匆向众人告退,仓促之中,身后是少女娇俏的嘟囔,“不愧是小乡小县养出来的,就是这么没礼教。”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何昭昭听的一清二楚,从每个字及她埋怨时的语调。
她停顿了一步,接着更急切地逃走,作为丫鬟的春花跟在后头。
“昭姑娘。”
苏姑姑亦跟在她身后,随她离远了这座墙院的主人们后,有意将她叫停,三人便驻足在一处偏僻的假山俏石之间。
“您觉得自己很苦么?”
何昭昭假意看花看树看石头,不想面对苏姑姑轻泄出自己湿润而发红的眼,“并无此事,”她强撑着冷言冷语,不希望让别人看她为软弱。
“您大可以信任我,我并非是何府的奴仆,教习之后自然还有别的去处。”
何昭昭仍岿然不动,而山不就人,人去就山。苏姑姑绕至她跟前,“若觉得心里苦,便得想法子让自己不苦才行,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解决困顿的锦囊妙计,您只是尚未开窍罢了。”
何昭昭依旧不语,却把目光迎向她。
苏姑姑还是一贯的温和,“我从前在宫里时,比这样还难的事情都见过,如今您觉得他们轻看了你,但宫里便是生死之争。”
何昭昭深看着她,有什么话似要脱出,却被对方压住,“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了芳园再叙吧。”
她依言点了点头。
至芳园时,雨细风微二人在园外便迎上来问个究竟,何昭昭将春花秋月遣到外边去除尘,唯独留下苏姑姑,而后一五一十将偏厅一事说清。
雨细风微眼见苏姑姑在,便不敢多加指摘何家人那些过分的行径,都劝慰她别把这些太放心上。
“昭姑娘,”苏姑姑提醒道,“高门贵女大多为权贵联亲,您已过及笄,夫人寻我前来少不得有此意思。”
苏姑姑老在在,这些暗暗隐藏于权势和钱财之间,大家心知肚明却有意掩盖的事实,她说出来亦信手拈来,并不忌讳。
“既然此地不可久留,不如嫁到不受他们拘束的夫家。”
“哪有这么容易,姑娘不受他们喜欢,说不准好亲事也轮不到她。”雨细眉头深锁。
“不肯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通呢?”苏姑姑笑对众人,“姑娘相貌极好,即便我旧时在宫廷,也少有几人可比拟。何况您年岁尚浅,眉眼还未完全张开。”
虽然何齐青年时亦是翩翩俊朗的郎君,而何昭昭却更随母亲,尤其是一双眉眼,初看时尚且觉得温婉柔情,再细细瞧看便可发觉有一股艳色,很是动人,却不俗气,尤其在睛子灵动时最为绝妙。
而何霜梦虽然长得没有大缺大憾,亦可称得上秀丽,却少了很多灵韵,只看得出来稚气未脱。
“姑姑为何这样帮我?”何昭昭仍不解。
苏姑姑还是笑:“届时姑娘便明白了。”
何昭昭一头雾水,但也没有更多抉择。她总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一道难以脱身的高墙之中,又似刀俎下的鱼肉,旱地中的草木,在迫使她不断地妥协、臣服,而后埋入无尽的深渊。
因而她内心惴惴,教习的日子也一日日这般过去。
——【题外话】——
对不起,本来想周末双更一下的,结果猫猫生病了,晚上在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