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帝说她自有大丈夫的气魄,然而在这宫墙里,遮掩得很好,若非知晓她的那些岁月挫折,知晓她内里的坚强与不屈,是无法从她外表中感念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如何的个性豪爽与不羁。
或许是为了迎合这座宫墙吧,何昭昭暗想。
她取出那些誊抄得十分工整的《心经》,这些字迹虽然隐有男儿风,却不失整齐与古质,多了许多禅意,如同山林间葱茏青树,境界悠远且质朴。
她写这些时约莫也是沉心静气,凝于笔尖,将万物抛诸身后,唯剩心中所念的梵音。
何昭昭不同,她心有些乱,笔毫饱蘸墨汁后,虽然行笔缓缓,却字迹有些散乱与飘忽,如她的一颗心,起起伏伏,不肯平定。
她心里装着太多东西,当前最终的一环,便是愈发病重的商秋晚。
她心里想着这个,就乱了心,乱了心也就乱了笔。
然而心里暗念经文,渐渐心境平复开阔,巨大的波澜逐渐沦于平静,连笔下所呈现的字迹也有些沉稳平静。
多思无意,她忧心再多解决不了治疗商姐姐的难题,倒不如诚心实意将自己的愿望让佛祖聆听,哪怕有一丝转圜的可能,都是对商姐姐有好处。
写好而未干透的纸页被她晾在桌面与小榻上,风微在她身旁为她研墨,怕她长期伏案而口渴,不时为她斟上暖茶,续上静心的沉香,动作轻简小声,生怕打扰到自家的主子。
等墨干透了,按照她写的顺序将其一一收好,迭放在桌上,整整两个时辰,便是一迭三十来页的薄书,微黄的纸张印着墨迹,上面写着沉如古钟的深邃经文,风微跟着这些墨迹暗念,心中也平和不少。
等崇帝过来时,她搁笔不久,最后剩下的三页经文墨迹未干,仍静静躺在桌案上。
崇帝在明徽阁摆膳,何昭昭无瑕分心这几页没收拾好的经文。雨细风微等人也在她们跟前伺候,一时只记得如何服侍两位主子用膳顺意,也忘了那么一茬。
等到两人用膳后又在庭院里闲庭漫步消食后,崇帝才牵着她的手回到偏室,见到了那些经文。
“写给秋晚的?”
何昭昭一点也不怪崇帝为何会这么问,宫里全是他的人,阖宫的这些主子去了哪,见了谁,他皆清清楚楚知道。
这些日子,商秋晚告病卧床,何昭昭隔三差五的往朱镜阁跑,也足以说明一切。
况且崇帝他知道她们俩间的交情,不管是从商秋晚那里听说何昭昭,还是反之从何昭昭这处听商秋晚,都是好说辞。
她的眼有些黯然:“嗯。”
她不想让商姐姐这么难受的活着,更不希望她死。
她本该如白梅那样绽放于皑皑雪地之中,如今却枯寂地在朱镜阁里,暗自消瘦。
崇帝把她摁在自己怀抱里,让她去听自己的心音:“秋晚从前过得苦,但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苦。她虽然如今瘦了许多,但总肯保持笑意。”
威严的帝王如今有些笨拙的把她拢在怀里,哄她不要过分在意生死,诸事自有天定,尽力而为便好。
“或许这场病对她而言未必是一件苦事,只是我们觉得苦,但对她来说,嗯……说不定是一种解脱。”
崇帝其实自己也在斟酌,将商秋晚带到后宫之中是不是一个错。
她和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哪怕是自己宠爱的何昭昭,在他心里是一朵他人无法比拟的海棠花,那么商秋晚便是足以与他如知己相谈的寒天白梅。
他原意是想要帮她,商秋晚说过这辈子未必愿意找个夫婿,但作为女子,她不得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商秋晚以成为妃嫔的方式脱离了商家对她建造而成的锦绣囹圄,而这座宫城,何尝不是另一种桎梏。
不过好在给了他许多与商秋晚探讨国政时局,探讨儿女情谊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