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亲,其实罹患的是子宫颈癌三期。”
“当时虽然切除,但復发率依旧高。”
“她十二月因异常出血和发烧有来医院就诊,当时先做紧急处理,之后有替她抽血和安排检查……”
“这次,不仅復发,还转移肺部,而且是末期。”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抢救她,但仍然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只剩三个月……”
“别怪罪他们,我想你父亲,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冯柒脑袋里充斥着左医生的声音,一字一句快把他炸了个粉身碎骨。
他回想起圣诞节的那个週末,冯刚电话中的声音,怪不得叫他有些熟悉……
原来那日,潘丽文的身体状况就出问题了。
他犹记翌日傍晚回到家时,潘丽文正在房里休息。
冯刚还说,不过是小感冒,要他别担心。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让他别担心?让他像个傻子全然在状况外,每天还自以为是的很幸福?莫非得等到潘丽文骤然离世,他才来后悔?
当他模糊的目光,瞧见了冯刚走上前的身影,他将心中升起的愤怒,把方才所想的话语,全数朝着冯刚宣洩而出。
他从来没对父亲如此不敬过,吼完后他亦升起愧疚感。
但……他何尝不是也好痛?
他的母亲,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能陪伴他,那是一刀刀剜心刺骨的疼,叫他快不能呼吸,快要认不得这个世界。
冯柒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哭喊的声音,全落在那自小满心依靠的厚实肩膀中,而背后,一隻温暖大手轻柔拍着他的背脊。
他的父亲不擅长言语,他不生气,静默的承受着冯柒的责备,面上只馀道不尽的歉意,说不出口的心疼。
所以,他用动作来表示着对冯柒的爱。
就和小时候一样。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冯柒突然觉得自己真不孝。
为何他没早些察觉潘丽文的不对劲,为何他没瞧清潘丽文眼底偶尔稍纵即逝的哀伤。
冯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仰望着天,将眼泪吞下。
待冯柒哭完,去厕所洗了一把脸,父子俩这才回到潘丽文的病房。
在他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冯刚已替潘丽文安排好住院手续。
该治疗的还是得治疗。
潘丽文现下阴道不正常出血,身体部位的疼痛亦叫她难以忍受,高烧更是降不下来,所以左医生二话不说,立即安排住院治疗。
她听到声音,睁开眼望着冯柒那双哭红的眼,以及冯刚惨淡的面色,眼眶亦红了。
「柒柒……」她抬手,冯柒赶忙上前,让她得以抚摸他的脸颊。
冯柒感觉,眼眶又被刺疼。
「您会好起来的……」他逃避的不希望潘丽文说丧气话,赶忙先替自己,替他们打预防针,「医生说会尽力治疗您,所以阿母……」
接下来的话语,哽在喉间,冯柒再怎么努力却也道不出。
明知结果,又何必欺瞒自己?
因为,他不想接受。
他才刚满十七岁,他不敢想像,往后的人生中没有潘丽文陪伴的身影,会是何等孤寂。
逃避也好,暂时的不愿面对也好,他只希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恶梦。
梦醒了,潘丽文能笑着告诉他,她无事,她没生病。
但……
「柒柒别这样,阿母心疼……」
冯柒的泪水瞬间又溃堤,他咬紧下唇哭得无声,泪水一滴又一滴的落在潘丽文的手臂上。
泪水的温度,灼热异常,疼痛的感觉,佈满四肢百骸,打湿了她的眼眶,轻轻一眨,哀泣不已。
但她可是坚强的母亲,不能将情绪带给孩子,带给她挚爱的丈夫。
只剩几个月的时间,她要好好把握,他们面上的笑顏,以及最幸福的时刻。
「阿刚,趁商店还没关,去帮我们买晚餐好吗?」她哽咽着声音对冯刚说。
几十年的夫妻,一个眼便明瞭她的话中之意,点了个头,他转身离开。
「柒柒,坐下,阿母有话要和你说……」
潘丽文忍着不适,一字一句,缓缓地将埋藏在心里的所有话语,全部倾诉让他知晓。
倘若哪天她离世了,也忘冯柒切勿忘记,他的生命里,曾拥有一位好爱好爱他的母亲,总是如此的在乎着、疼惜着他。
所以,「不要悲伤。」
她抚去他的眼泪,「也不要责备你阿爸。」
潘丽文扬起这世上最为慈爱的笑靨,「陪我走完最后的这些日子,好吗?」
冯柒握紧她的手,哭着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