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头也不抬:“过来。”
云莺应声,这才起身沿着玉阶而上走到龙案旁,待在一旁站定便保持目不斜视的姿态。
赵崇却立即使唤起她道:“替朕研墨。”
“是。”云莺再应,随即挽袖,垂眉敛目做起那等添香的事情。
皇帝在公干,如今一心闲散度日的她半分不愿沾染朝堂之事,自不会乱看。来时虽也疑心自己之前表现得对朝堂之事敬而远之,皇帝或有意试探,才召她至勤政殿,但想来更可能是与周太后有关,这会儿便一心擎等着皇帝发问。
她立在龙案旁研墨,便只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一方黄质黑章龙首澄泥砚上。
澄泥砚名贵至极,其中又以澄泥色黄质黑章为最上者。
先前作画换得一支剔红管花果纹毛笔,不见改善,想来是墨砚不行。
她回头得想法子换了。
赵崇听见云莺心里抱怨墨砚之言,想起之前有幸见识过她的画技,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下。
凭那般画技,便是将最名贵的笔墨纸砚给她用也只得浪费二字。
“爱妃近日都忙些什么?”赵崇发问,打断云莺思绪。
云莺道:“臣妾每日晨早与傍晚便遛波斯犬,其余时间多看书习字作画。”
“朕倒还记得爱妃之前的画作。”
赵崇问,“不知爱妃近来画技可有所进步?”
云莺:“……”
“臣妾见得陛下所用之砚,幡然醒悟,应当是墨砚有所碍,以致这些时日画技全无进步。”
赵崇斜睨理直气壮将把画技没有进步推到纸墨笔砚上的云莺,只是失笑。
但未打击她,转而问:“是你将母后请你御花园的?”
“回陛下的话,臣妾今日不曾去永寿宫拜见太后娘娘,也不曾命人去请太后娘娘。”云莺如实相告,“却是在阿黄捉上鱼儿来后,太后娘娘方才来了御花园。”
彼时骤然见周太后驾到,云莺看周太后眉眼没有什么愠色,便知自己大抵不会被太后娘娘降罪。
因而也试探着请周太后留下一道看那波斯犬水中捉鱼。
赵崇听言,眉心微蹙。
如此,自己母后说听闻云莺在御花园胡闹,或非偶尔得知,而是有人特地在他母后面前提起的。
“今日念在母后高兴,朕便不与你计较御花园之事。”
赵崇沉声说,“但下不为例,这波斯犬不是叫你拿来这般胡闹的。”
云莺心道,这不是因为没地方让它去捕猎吗?
念头一转倒记起皇帝许诺过带她去秋狩。
若能去秋狩便能在行宫待上一阵。
她也可以带阿黄去狩猎,而身为妃嫔,这样的机会一年也仅只一次。
“是,臣妾谨遵陛下教诲。”云莺乖乖应下赵崇的话,又偷偷抬眼看一看他,决定委婉提醒皇帝有这么一桩事,“阿黄既是波斯进献的猎犬,想必捕猎时定然十分英勇。臣妾从未见过,陛下可否允臣妾秋狩之时带上阿黄同往?”
至于在永寿宫答应过太后娘娘下次还让阿黄表演下水捉鱼。
这个问题倒不用担心,毕竟永寿宫也有莲花池,那里面一样养着鱼,届时在永寿宫,便不似御花园招摇。
云莺心思百转,字字句句传入赵崇耳中。
她的“委婉”叫赵崇握住毛笔的手指抖了下,险些弄脏正在批阅的文书。
果真是委婉。
委婉得但凡不是个聋子便不可能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赵崇搁下手中御笔,笑看云莺:“爱妃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去秋狩?”
云莺脸不红心不跳回:“陛下之前说秋狩将至,要带臣妾去参加狩猎的,陛下一言九鼎,臣妾自不敢不信。”
赵崇便记起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是那日在清竹阁的浴间……
脑海不由得顺势记起那日在浴间发生过的事。
青天白日想起这些究竟是不正经,赵崇以手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君无戏言,届时自当携爱妃同往。”
顿一顿,赵崇补上句:“便将你这波斯犬一并捎上。”
云莺喜上眉梢,当即福身:“谢陛下恩典。”
小娘子脸上又浮现那般明灿鲜活的笑容,直看得赵崇心中一动。
却不好做什么,便干脆让云莺先回去了。
云莺从勤政殿出来,收获颇丰,她嘴边的一抹笑久久没有消散。
皇帝这次允诺带上波斯犬,秋狩随行于她可谓板上钉钉,总算是能出宫去玩上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