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境关心母亲,二太太自己却不大上心:“老毛病了,不打紧,闺阁时一到冬日,我便是如此,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裴境还想说点什么,门口的帘子打开,两只绣着金云纹的皂靴踏入内室,其主人是个很是英俊的中年男子,与裴境有三分想象,下巴上的胡子,也遮掩不住男子身上成熟韵味。
这边是侯府的嫡次子二老爷裴迎,他一进来,除了二太太,那几个侍候在一旁的姨娘,立刻来了精,有年轻一点的,偷偷拿眼钩子去勾二老爷。
谁知他看也不看,眼里只有二太太一个,连自家儿子都没给一个眼色。
“今儿天气更凉了,怎的不在屋里多加个暖炉,受了寒可怎么办?”
二老爷去握二太太的手,这种焦急模样,实在是个关心妻子的好相公。
二太太咳嗽一声,缩回手不让他握住:“孩子还在这,你也注意一些。”
沈妙贞看着觉得古怪,总觉得二太太拿裴境做理由,不让二老爷握她的手似的,脸上也没有打情骂俏,恩爱夫妻的羞涩,就是淡淡的,面无表情。
二老爷凤眼中闪过暗芒,却也不恼,像是此时才发现裴境也在场,问了几句他的学问,就打发他出来。
裴境出了二太太的院子,脸上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沈妙贞跟在他身后,一时陷入了沉默。
“随我去梅园那边走走吧。”
2、2
“公子把大氅披上吧,现在天凉了,梅园那里也冷。”
裴境点点头,由着她把皮毛的大氅给他披上。
沈妙贞踮起脚给系上脖子前的带子时,手不经意的蹭到了他的脖子,非常轻的触感,裴境却皱起了眉。
并不是因为她碰到了他,而是因为他感觉到,这丫头的手指,很冰冷。
低下头瞧着她身上的衣裳,一身镶着兔毛边的鹅黄小棉袄,同色的裙子,还是来了他院子里,新做的衣裳,刚来的时候,她穿的更加单薄。
虽然别的院子的丫鬟是这样,甚至他身边的徽墨,紫毫也是如此,可裴境就是忽然心一软。
“手炉你拿着。”
沈妙贞接过手炉,里头的炭火的热力顿时隔着铜盆传递了过来,从手上传导到身上,顿时觉得暖和不少。
“公子,不用手炉取暖,会冷啊,而且奴婢还要给公子打灯照着路。”
“那手炉我嫌麻烦,你给我拿着,灯给我就行了,你个子这么小,看不清路把灯摔了,十个你也不够赔这盏绣球琉璃灯。”
沈妙贞哦了一声,把灯交给裴境,心里头有点委屈,她才不是那么笨手笨脚的人。
不过手里有暖炉,叫她暖和了许多。
这些年,裴境如此努力,考秀才中了个案首,其中辛苦只有自己知晓,除了自己真有抱负,不愿躺在祖先的遗泽上混吃等死,此外便是想让自己更加优秀,给母亲争光,好让母亲多看自己一眼。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对他不像别人对自己的儿子那样的亲昵。
大伯母对待二哥,就像对待心肝宝贝一般疼宠,他的娘亲虽然不曾苛待他,却从不亲近,自他懂事起,一直都是奶嬷嬷和婢女们照顾,他的娘亲从没有抱过他。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明白,他明明是她的亲生儿子。
这些年他看的也很分明,娘亲不仅是对自己不亲近,对待父亲更加疏远,就好像嫁到这个家,嫁给阿爹,根本不是她本来的意愿似的。
他刚懂事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些姨娘的存在,让母亲变成这样,可根本就不是。
那些姨娘,是老太太安排的,父亲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把那些姨娘当回事,自从娶了母亲,就只与母亲亲近。
若不是如此,母亲身子弱,父亲也早该庶子成群。
然而这些年只他一个子嗣,母亲也该明白,父亲对她的一心一意。
可为什么母亲会这样?
裴境不懂,心里的难受又不知该跟谁去说,只能在梅园走一走,孤独的消化一下。
有淅淅沥沥的小雪落下来,轻的像是柳絮。
沈妙贞问,需不需要回去拿把伞,裴境摇了摇头,雪天赏梅,也颇有些趣味。
“你那日怎么想起来采梅雪?用梅雪代替梅露,也不怕我罚你。”
沈妙贞很老实:“纹枰说要带奴婢去采梅露,可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却没起,叫我自己去,谁知那天却下了雪,奴婢以为公子每日都要以梅露煮茶,雪化成了水不就是露,奴婢以为差不多,就只能硬着头皮用梅雪相替。”
“玉碗閒挥拨玉尘,梅花烹就腊前春。梅雪竹露烹茶,本就是最为风雅之事,你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裴境赏了梅花,心头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晚上光线不大好,梅园里虽然也挂着灯笼,却也昏昏暗暗影影绰绰的。
沈妙贞也看着那些梅花发呆,她既没有诗兴大发也没有什么文思泉涌,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看,这么大一个园子,光打理园子的仆婢便十几人,侯府是真的财大气粗。
裴境偏过头,就看到沈妙贞也在瞧着那些花发呆,她的眼睛很大,亮闪闪的,好像有璀璨的星辰藏在其中。
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上的肤色,遮掩了她脸色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发黄。
这么一看,她五官没有一处不精致,不可爱,站在梅花树底下,简直像个小梅精。
裴境为自己想的笑了起来,他摘下一朵绿梅,递给她:“簪上吧,绿梅俏皮,最是适合你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带。”
他方才直视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想直接给她簪上这朵绿梅,还是忍住了。
就算她还是个小丫头,亲自给她簪花,这种行为也太过暧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