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熟的水晶簪, 是裴境送她的第一件首饰,并不是后来嫁给裴邺,他给置办的。
沈妙贞一下便冷了脸, 将水晶簪抽下来, 咯噔一声丢在那里,摆明了就是要跟裴境对着干, 要让他生气。
裴境眉头微皱,很快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不喜欢这只簪子了吗, 拿给你买些新的。”
沈妙贞感觉到,此时的裴境完全不像他自己,他从前脾气可没这么好,在他身边服侍都要战战兢兢, 茶泡的老了都会被训斥。
现在她的举动就是明着挑衅,这人却完全不生气, 反而一直用那种黑沉沉的, 深情到能溺死她的眼,望着她。
她感觉到害怕, 扭过头不再看他。
裴境温和的笑着, 真是个聪明又警觉的姑娘, 不愧是他喜欢的,然而狐狸再警觉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逃不出猎人的手心。
他想建造一个黄金笼子,将他可爱的小鸟囚禁起来,只要这个笼子足够大,她又怎么可能察觉得出身在笼中呢。
裴境表现得如从前一样,甚至脾气还更加温和了,除了那日在灵堂胡言乱语和坚持要娶她,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沈妙贞就是觉得,他有些不正常,却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正常。
带着她上了马车,沈妙贞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我们这是去哪,我娘的家里?”
裴境摇摇头:“第一次见面,没有安排在她家中,毕竟她现在已经嫁人了,有了新的家庭。”
沈妙贞沉默良久:“是因为有了新的家庭,所以才不去找我吗?”
她摸着手腕上的楠佛珠,这是娘亲留下的东西,希望它能给自己多一些的安全感,在徐氏留下的信里,她的亲娘应该不是这种人。
但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人都是会变得。
近乡情更怯,沈妙贞心中忐忑,坐立不安。
她在茫然害怕的时候,就会扣手指,把养的好好的指甲掰断,而她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裴境皱眉,伸出手握住,禁止她再这么用力的扣自己的手。
“你娘她,也是有苦衷的,不过我不太好说,具体的你想知道什么去问她便好。”
沈妙贞心不属,都没有察觉到一直被裴境拉着手。
到了地方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就这么握着握了一路,沈妙贞急忙抽回来,还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裴境也淡笑由着她。
“怎么是珍园?”
“就算是找个私密的地方,可珍园是温家的私园,而且平日还接待客人,这里实在算不得私密吧。”
裴境摇摇头:“无妨,今日珍园不接外客,在温家自己的宅子里,最安全不过。”
沈妙贞忽的睁大眼睛:“你……不是吧,难道……”
她压低了声音:“难道我娘是温家人?我娘不是姓徐?”
她娘的小字叫明华,怎么也跟温家搭不上边啊,沈妙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瞪着猫一样的大眼,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下一刻裴境得话就印证了她的想法:“她嫁给了温国公,当年从教坊司被救,就是温国公出手,他做的实在隐蔽,就算是我也用了不少法子才查出来的。”
为此,他不得已求了萧直,用了锦衣卫中专门暗地里查隐私的南厂。
沈妙贞记得,温齐说过,他其实算是庶出,虽然娘亲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没法做正室,但温国公只有他娘一个妻子,温家上下也都挺这位女主人的,他们家兄弟三人,也都是这位夫人所生。
除了对外的名分,这位夫人跟正室并没有什么分别。
难道这位传说中,得到了温国公所有的爱与深情,甚至还得到了唯一的夫人,就是她娘徐明华?
满怀着忐忑和疑问,两人被引进了珍园最深处的庭院,这里从来没有对外人开放过,都是温家的内眷才能来游玩的地方。
水榭庭院中,早已坐了一位身穿月白衣裳的贵妇,她身边留着一点胡子,却身高八尺英挺威严的男人,正是温齐的父亲,温国公。
沈妙贞的脚步慢了下来,靠的越近她就越不好意思,越怯懦。
那位美妇却站起身,竟然狂奔了出来,跑到了她的面前,眼中满是激动的泪水,嘴唇不断地翕动着。
“你……你……”
她激动到说不出话,来拉沈妙贞的手,沈妙贞并没有拒绝,端详着这位妇人的脸。
她看着只有不到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肌肤白皙带着珍珠般的光泽,眼角没有细纹,保养的很好没有吃过什么苦的样子。
沈妙贞稍微放下心来,她并不愿意亲娘过得困窘,早早失去了青春,看到她过得很好就已经足够了。
她并没有特别出众的美貌,却有种岁月赋予她的平和、包容,特的魅力,让她非常吸引人,男人若是见了会移不开眼。
沈妙贞看着,寻找着这个妇人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而徐明华也在看着她,细细的打量,细细的端详,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如断线的珠子坠下:“像,真是像,像我的宁哥哥。”
紧随身后的温国公,黑了脸。
方才沈妙贞还在寻找她跟亲娘生的相似的地方,现在她一哭泣,沈妙贞终于找到了。
这种梨花带雨,如带着露珠的花朵般,惹人怜爱的哭泣姿态,到底是遗传自谁,已经有了答案。
血缘就是这么的妙,徐明华一哭的时候,她从这副熟悉的姿态中,天然的拉近了十七年不曾相见的距离感。
“是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寻你,满世界的找,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