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曾经即是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仇人,那谢紫殷无外乎是要利用权势将他压低,教他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可他们并无血仇。
如果他们曾为挚友,那谢紫殷算是在为他重回朝堂铺下坦途大道。
——可他们不是宿敌,不是仇人,却亦已非挚友。
若是当初走马观花,折下的第一枝红叶碧桃赠的不是他。
霍皖衣想。葽要
也许自己会比如今更遗憾。
遗憾于人生最快活的时光里,没能与谢紫殷遇见。
——他的确满身罪孽,也许阎罗王亦亟不可待要取他性命,判他不赦大罪。
但他还是会想。
还好他遇见过谢紫殷。
那枝红叶碧桃赠给旁人算什么好。
他就要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好处,天下第一的偏爱。
只是偏爱他的人被他亲手刺了九剑。
他分明从茫茫无所依,受尽冷眼,一步步走到足可俯视众生的绝顶高处。
却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
好似尝过的苦都不算是苦,行过的苦难不算苦难。
盛京城外有四十六棵桃树,每逢时节,那里开满桃花,是处风景秀丽的桃花林。
彼时清风徐徐,飞马踏泥,霍皖衣还记得,十九岁的谢紫殷穿着一身靛蓝锦衣,从王公贵族的车马间策马行出,风姿灼人,眉间朱砂晃眼。
——自己为先帝做过多少事,走过多少地方?唯独在盛京,他见到了举世无双的谢紫殷。
他们并肩而行,走过四十六棵桃树,路过如织行人,驻足在积了满地花瓣的青石板上,不约而同望见了那枝红叶碧桃。
它探出头,挂在眼前,红得像一团烫人的火焰。
霍皖衣记得谢紫殷在耳边问他:“霍大人喜欢桃花么?”
名动天下的谢氏嫡子,必然要继承谢氏百年大业的谢紫殷,应该高高在上,如同那张在繁花枝叶落下的影里,霍皖衣唯有仰首才能看清的清冷眉目。
可谢紫殷的声音很温柔。
霍皖衣也记得自己的答案。
他对谢紫殷说:“如果是谢公子眼前的这枝桃花,那我是喜欢的。”
他意有所指。
以为着,以谢紫殷的性子,必然听不出他的深意。
然而他失算了。
他在谢紫殷含笑的眼睛里看到几分讶异,衬着那张脸,又教他更看清谢紫殷的眼底。
周遭环佩叮啷,琴筝曲奏,乐声飘飘而起,随风回旋。
那一瞬间的喧嚣鼎沸,好似忽然而起,要盖过这一句不该被霍皖衣听到的话语。
而他到底听得清晰分明。
以至于之后的日日夜夜,梦还回时,亦会反复想起。
他们四目相对,在风中花前,衣摆晃然交错,如翅羽跃飞,金晖似水流曳。
谢紫殷语带笑意地同他说——
“霍大人何出此言呢?”
“谢紫殷的眼前可没有桃花,只有霍皖衣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大美人小美人!
第章 昶陵
霍皖衣乘马车赴往昶陵。
他未被新帝授下任何官职,孤零零走,又独自抵达昶陵城郊,以过路旅人的身份开函进城,按照新帝的旨意,递了封帖子送往昶陵的荀家。
荀家见过帖子,叫人来迎,礼数周全可谓恭恭敬敬,捧来的茶水也算精致。
霍皖衣坐于客座,与荀家家主会了面,道:“贵人托我行事,不知家主能可足多少助力?”
荀子元道:“荀氏区区一族,算不得家大业大,昶陵偏僻一隅,更不比盛京繁荣。但贵人有念,荀氏自然竭尽全力,在昶陵地界,我等必然尽心尽力,给足大人所要的助力。”
是很漂亮的场面话,也许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