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刀光从上而下劈来。
它特别亮,在缤纷的灯火里绽放。
霍皖衣意识到这是有人行刺,在这天街盛会,最容易行刺成功的时候——新帝不比先帝忧虑,明显没有带上多少侍卫随行。如此才能有人轻易潜入阙楼来行刺。
这无疑是个最好的时机。
霍皖衣的眼角余光瞥到许多人后退,亦有人咬着牙冲上前来作挡。
他不想丢掉这个机会。
他的目光从新帝的面容上滑过——没再迟疑。
在罗志序吼叫着冲上前的刹那,霍皖衣已经先一步上前作挡。
他为先帝挡过一刀。
知道如何才能伤得不如那次重,又不会轻到白挨一刀。
他这样想。
然后他向前,伸手——
却又有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霍皖衣心跳一滞,他顺着那扼住自己腕部的力道看去,看到的是一只熟悉的手。
而他没能看到更多。
因为他被拽得向前踉跄,刀已劈下,从他上臂肩前划出一条伤口。
鲜血浸流,叶征看了拽他的人一眼,情有些微妙,厉声道:“还不快抓住刺客!”
刺客单手执刀,是短刀,墨发凌乱遮盖眉眼,只让人看到刀上的血红。
“我要为先帝报仇!”刺客高声大吼,“先帝才是盛世明君!你不是!你不配做皇帝!”
“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也是为先帝而死!我还有无数同僚相助,迟早有一日,你会从皇位上滚下来——”
“唔——”
凌空射来的箭矢穿透刺客执刀一侧的肩膀,刺客闷哼一声,冷汗瞬息浸透衣衫,罗志序冲上前去将刺客按倒在地,与此同时怒吼:“你们还在看什么!护驾、护驾!”
众人手忙脚乱慌作一团,叶征倒是平静:“先回宫罢,这件事,所有人都要给朕一个交代。”
官员们面如土色,情间都有些慌张。
反而是以前声名不显,最近才赶回盛京重新上任的罗志序态度极佳。
罗志序道:“陛下,臣打算再盘问盘问这个刺客。”
叶征看了过来,打量片刻,颔首道:“这件事交给罗卿,朕很放心。”
罗志序先躬身一礼,告辞而退。
众人见叶征不动,也不敢开口,更不敢有任何动作。
叶征的目光停在谢紫殷的脸上。
良久,新帝叹息一声,在官员们的簇拥追逐下离开了阙楼。
太痛。
霍皖衣想,自己明明能挨一刀,不算太重,要挨得有利可图。
但他现在痛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和床榻间的痛不同。
他痛得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好像人都要跟着这一刀烧成灰烬。
——他有挨这一刀的理由。
因为他要往上爬。
总要爬到一个教自己心安的位置,哪怕付出很多代价。
然而在他动身挡刀时,谢紫殷拽住他手腕的这一刹那,霍皖衣意识到,他挨再多刀,都没有理由。
……这是新帝的局。
一场注定要让人受伤,也必须有人受伤的局。
新帝要用这件事做更大的事,所以哪怕不完美,一看尽是瑕疵,它也仍旧有作用。
而没有霍皖衣,也有另外的人。
他在这个局中挨一刀最不值得。
不值得。霍皖衣抖颤着睫羽,他好似流尽了泪后,终究要开始流尽他冰冷的血。
他觉得很痛。
谢紫殷捏住他手腕的力道重得惊人,他甚至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痛在伤口,还是痛在手腕,是伤口更先变得狰狞,还是骨头更先被捏断。
霍皖衣终究还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