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皖衣轻笑出声:“我的确不是很会武功,但在他们面前取走你的命——这点儿自信,我还是有的。”
他语罢垂首,语声是莫枳仅此一次听到的温柔:“我以这种手段取了性命的人,不说千个百个,数十个,还是有的。他们府上护卫,可比现在的人还要多。”
莫枳脸上未有笑意,眼中笑意却盈盈渐深。
这刀刃抵在颈边,莫枳反而眨了眨眼,道:“那我真是太佩服美人你了,怎么人长得这么美,话说得这么漂亮,连使刀的手法也这么令我心动。”
“美人,我们可不会像谢紫殷和霍皖衣那样,捅几剑就不死不休了。你若是也划我九刀,我只要不死,我也还是会很喜欢你的。”
霍皖衣指间用力,刀刃贴近一丝,冷意丝丝缕缕刺进皮肉。
守在门口的蒙面人立时有了动作。
然而霍皖衣握刀的手太稳。
纹丝不动,没有迟疑,好似这只白皙无暇,骨节分明的手,天生就是用来握刀的。
两个蒙面人不敢再动。
霍皖衣淡淡道:“你都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对我说这些话?”
莫枳笑着道:“我怎么能是知道你的身份呢,我不是说了,霍皖衣在相府里好好养着伤……这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这个霍皖衣,难道还真能是他?”
匕首微微上挑。
莫枳被迫仰起头,完全露出自己脆弱的,能被轻易刺破的咽喉。
霍皖衣的语声略低,笃定道:“你知道我是谁。”
——“你早就知道。”
莫枳眼眸弯弯:“哦?我怎么就知道。”
霍皖衣道:“你来找我,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调查清楚了,你的势力也不算小。我早说过莫在隐的儿子不会是个蠢货,你不可能对我全然不知,你连我的底细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敢妄自向我求救——莫公子,你早知道我是谁,刻意来向我求救,要的不是我来帮你,你是想要谢紫殷来帮你。”
“只可惜——”霍皖衣自嘲般冷笑,“谢紫殷没有来帮我,你见不到他。”
直至此刻,莫枳才真正收敛了所有浮夸笑意。
这幅玩世不恭维持好几日的姿态,终究被另一种含笑的情取代。
莫枳还有些闲情逸致,为这番推论鼓起掌来。
莫枳道:“是,我知道你是谁,特意赶到山上来向你求救。本来以为谢紫殷不杀你,是对你旧情未了,你在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位置。”
“没想到啊……霍大人,他不来救你,你还要想法子自救,我是不是很不走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捷径,偏偏这个捷径,还是走不通的。”
珠线丝连的雨在窗下溅起几滴水珠。
乌云沉沉天色,略显阴暗的房间里,霍皖衣秾艳的面容藏在昏昏黑暗中,像在夜色里藏身的繁花,就着烛灯浅光,偶然窥视到花瓣翅尖,光华流转,衬得人丰姿冶丽,身影间浮翠流丹。
霍皖衣漂亮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你说过这么多话,唯有今日说的,最叫我欣赏。”
莫枳浅笑:“我可是从头至尾都很欣赏霍大人。”
霍皖衣道:“那莫公子可以开口了。”
屋中静寂片晌。
莫枳叹息一声,向那两位不敢妄动的蒙面人说到:“……你们只能答应了,告诉你们的主人,如果不来,或者不让我们去见他,那或许会有非常可怕的后果。”
“毕竟这个人的身份可不好解释。”顿了顿,莫枳又道,“顺便让你们主人给我换一种酒,这种不会醉,饮着不够过瘾。”
天光又放晴一日,骄阳照地,院中青草茵绿,莫枳靠着廊柱直喊热,又多叫了两盆冰,指使着一人给他扇风,另一人为他倒酒,顺便抬脚搭在矮凳上,整个人懒洋洋躺在廊上的长椅中,好不惬意。
霍皖衣行来时,莫枳抬眼看他,委屈道:“自从拆穿身份,你对我就更冷淡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说我知道,这样说不定霍大人还会和我将错就错、见招拆招,假装是个无权无势,能够被我随意调戏的小美人。”
说至动情处,莫枳捂脸假哭片晌:“……可现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若是真的对我有情,”霍皖衣忽然开口,“那有幸见到谢紫殷时,你可以向他求娶我。”
莫枳:……
莫枳飞快放下双手,抬眼看他:“啊?可以?”
霍皖衣微微颔首。
“只要莫公子的人头在脖子上生得比较牢固,”霍皖衣漂亮的脸上带着几分恶劣笑意,“在谢紫殷砍下你脑袋的时候,你还能撑着不死。”
莫枳沉默。
莫枳挠了挠脸:“我的脑袋还是不能受这么重的伤。”
霍皖衣道:“那莫公子的这些话可以不用再说了——再演下去又有什么好处呢。若是演得太投入,当真被谢紫殷听到些什么……纵然他不想救我,也说不准心情差了,想起你觊觎他的所有物,干脆将你抄家斩首呢。”
莫枳语气敬畏:“这就是霍大人以前过的日子?权倾朝野,呼风唤雨,只手遮天——”
……“但也总有求不得的事情。”
霍皖衣截断余下话语。
绿叶挂梢头,红花探枝,自敞开的窗户前伸来几寸枝叶,花里清香阵阵,随风而漫。
屋中有人转动茶壶,行云流水,似画一般烹茶煮饮,眉眼清润柔和,周身气势却有些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