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宣清颔首道:“这不失为一个方法。”
“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勾出与温柔面容全然不同的凌厉,“若是桓勿言不上这个当,我已将二位放走,岂不是让这桩买卖一败涂地。”
霍皖衣道:“这该是莫公子烦恼的问题。”
“烦恼什么?你当着我的面给这人出谋划策!”莫枳急道,“我还在这儿呢!”
偏头看过一眼,霍皖衣淡淡道:“背着你也会这么说,当着你的面说,已经算是很给你面子了。”
莫枳道:“你这样还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霍皖衣摩挲着茶盖,指腹触及温暖,倒让他生出几分暖意。
他道:“我和莫公子毕竟非亲非故,我也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会帮衬你两句话。可你也听到了,阮公子不愿给你这个机会,我再如何说,也是空话。”
莫枳却道:“我可以不走,但我必须保证桓勿言的安全!”
按在茶盖上的手一顿。
他认真端详莫枳的情,难以从中看到任何虚伪造作,如此看来,这才最像莫枳游戏花丛背后真正的模样。
霍皖衣叹道:“我真的越来越欣赏你了。”
莫枳不置可否:“你早就该好好欣赏本公子,我可比谢紫殷好。”
这句话音方落,霍皖衣已轻笑出声。
他语声里裹挟着几分低哑,浮荡回转于茶香浅烟之中:“我之所以欣赏莫公子,就是因为你在某些时候,还算聪明。所以聪明人只该说聪明话,若是说了让我觉得难听的蠢话,我便不想欣赏。”
莫枳抬了抬下巴,望向对座的阮宣清,不快道:“现在再怎么说也没用了,你瞧瞧,这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都拿他没办法,我拿他更没有办法。”
霍皖衣静默片晌。
他长长叹一口气,终究道:“罢了。”
“罢了?”
霍皖衣道:“看在莫公子还算让我欣赏的份上——”
他的目光落在阮宣清眉眼柔和的面容上。
霍皖衣道:“阮公子知道我是谁。”
阮宣清道:“本来不知道,一听莫公子传的话,我仔细想想,便知道了。没想到霍大人已是如此境地,竟还能用出金蝉脱壳这种手段。”
霍皖衣便眨眨眼睛,睫羽盖住他眼底无波静寂,而他淡淡笑起:“这种谋不是我一人之力就可完就。阮公子想,会是谁在帮我,又有谁能够帮我?”
阮宣清闻言沉默,又新起一炉茶烹煮。
半晌。
阮宣清道:“霍大人是想说……谢相在帮你。”
霍皖衣道:“除了他,天底下还有多少人敢帮我呢?”
阮宣清不由得道:“可霍大人递出去的书信,归期可是遥遥无期。也许霍大人与谢相之间,算是彼此两清?”
“两清啊……”霍皖衣摇首,他抬起眼帘,眼睛如光华跌转,璀璨多彩,“我和谢紫殷之间,永远也无法两清。因为我会欠他一辈子,直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每天都多欠一点,于是欠到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他们之间最适合如此。
做不到一如往昔,也要比任何人都更纠缠不休,理不清关系。
总要混乱不堪,如同一团无解的死结,交织在一起,爱也好,恨也好,都是绞缠的丝线,想要分开,也求不到解法,寻不得源头。
霍皖衣笑意深深,他问:“阮公子有没有这个胆识与我打一个赌。”
阮宣清问:“霍大人想要和我赌什么?”
霍皖衣道:“你放我自由,赌一赌我是否真如我所说这般……还算有些重要。”
阮宣清道:“那我要如何看出输赢?”
霍皖衣转过头看向莫枳。
他意味深长地开口:“那就要看我们之间,谁先找到桓勿言了。”
莫枳一怔。
三人于屋中静默许久,直至烹茶的炉火熄灭,满室茶香四溢。
阮宣清道:“霍大人的意思,是想和我比上一比?”
霍皖衣道:“不错,如果我在谢相的心里没有多少分量,那桓勿言在你们设置的假象中,必然会先一步被你们迷惑。可若我在谢相的心里还算有些分量——那借他的权势而言,找到桓勿言,让他避过这次危险,便还算简单。”
他问阮宣清:“阮公子有与我打这个赌的胆量么?”
阮宣清深吸口气,笑意温和:“霍大人话都说成这个样子,我还有说不的道理?若是当真如霍大人所说,只要你还在谢相心中有所分量,那我早些放霍大人归家,说不定反而是在救我自己一命。”
“莫公子,”阮宣清转而对莫枳说话,“你请了一个很好的客人。”
莫枳端起茶,如同饮酒一般将之一饮而尽。
他喘息两声,目光停在霍皖衣的脸上,良久,他低声道:“我不喜欢欠谁人情,尤其不喜欢欠你这种人。聪明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心软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