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刘冠蕴就要侧身离开,官员们都苦了脸,往旁边再堵住了去路。
刘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入朝为官开始,就不曾见刘相与谁不和,如今这些官员有胆子拦路,也是因着刘冠蕴自前朝便流传着的“温和亲切”。
更何况现在他们为的是自家前程性命,若不是还记挂着自己的面子,就连直接下跪也是做得出来的。
他们紧追不舍,刘冠蕴停下脚步,沉声道:“本相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诸位大人还想本相说些什么?”
一位官员瑟缩了下,似乎意识到刘冠蕴这样的好脾气也会发火,他迟疑了片刻,没有再随着这几名官员堵路,而是侧身让开。
谁知就是这一侧身,那官员瞪大眼睛,腿肚子只打颤,险些软倒跪下。
“谢、谢谢谢、谢……谢相大人!”
他俯身拱手一礼,宽袖长衣,袖摆直直及地。
这声呼唤响起,原本围着堵路的官员们俱是一惊,好似凉气从脚底直往上冒。
一瞬间谁也顾不上堵路追问了,都是争先恐后转过身,朝着谢紫殷走来的方向行礼:“见过谢相大人——”
早朝结束,大殿门前本该是寂寥无比,偏巧此处热闹非凡。
谢紫殷才从见思斋出来,路过此处时,正正撞见刘冠蕴被一群官员围堵在殿前。
他闲庭信步般走近,腰间红玉的坠子摇曳生光。
“诸位大人快快免礼,何须如此客气。”他容颜俊美,情带笑,就连声音也是温柔似水。
若是有谁不曾见过他的那些诡手段,冷酷心计,只会以为他是个比刘相还要温和许多的谦谦君子。
但新帝登基的那段时日,朝中近乎所有的官员都见识过谢紫殷的种种手段。
正因为见识过,有些官员甚至就连私下里,也不敢说谢紫殷的一字不是,好像自己说了,便会被谢紫殷知晓似的。
如今这样一个令官员们谈之色变的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
一众官员脸色惨白,低着头连声道“不敢不敢”,直起身时,也还是垂眉低目,不与谢紫殷对视。
谢紫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问道:“刘相怎么也在此处?”
官员们的心高高提起。
刘冠蕴与他对视片刻:“走得慢了,还未来得及离开。”
还不等他们舒一口气,谢紫殷便道:“哦?那诸位大人也是走得慢了?”
众人不语,好似喉咙哽着说不出话,一个个唇间干涩,双股战战。
过了片晌才有人勉强开口道:“……是。”
“原来如此,诸位大人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在下便亲自送一送各位了。”谢紫殷含笑道。
他语调依旧,话意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胆子小点儿的官员已是抖如筛糠,方才勉强答话的官员抖了抖:“……谢相大人说笑了,这、这种小事,怎能劳动相爷大驾。”
谢紫殷道:“那在下就不送诸位大人回府了。”
那最先就想走的官员顿时松了口气,当先施礼道了声“下官告退”,随即匆匆离去,在过大门时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剩下的官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留下来,纷纷告辞离开。
眼见着这群官员乘轿离去,刘冠蕴笑眯眯道:“谢相大人又耍了个好大的威风。”
谢紫殷浅笑道:“谢某何其无辜啊,是他们非要惧怕我,并非是谢某故意恫吓,这又怎么能说是谢某在耍威风。”
刘冠蕴一捋胡须:“那便是谢相大人风采卓然绝世,有出尘脱俗之相,谁人见了不心悦诚服。”
要是有谁此时此刻能够路过听上片刻,便会吃惊于刘冠蕴竟也是个十分会花言巧语的人。
然而左右除了刘冠蕴身旁的两位小仆再无他人。
谢紫殷把玩着腰间玉坠道:“刘相将话说得这样好听,是想说梁公子的事情?”
他开门见山,不再寒暄推脱,刘冠蕴便也直言:“不错,就是我那表侄孙的事。”
谢紫殷道:“梁公子又未做错事,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刘相亲自来说?”
刘冠蕴道:“若非他识人不清,招惹了朱易才这种人——”
“若不是识人不清过,又怎么识人清楚?”谢紫殷语声温柔地打断他的话语。
刘冠蕴一时哑然。
谢紫殷笑道:“我明白刘相在担忧什么,可识人不清又如何,难道你我都没有识人不清过?朱易才这种人,若非是遇到了你我,不知还要作恶多少,又有多少有才有志的人为此前途尽毁。”
“刘相大人不该以为这识人不清只有坏处,真要算来,也许还该是一份功德。”谢紫殷一句落了尾音,红色朝服相衬间,眉眼风流多情。
刘冠蕴长长叹了口气:“谢相不在意,是谢相的气度。”
谢紫殷眼眸睁大,状似无辜:“我何来气度,他们都说我心肠狠毒。”
刘冠蕴道:“人有千面,也许我在有些人眼中,一样狠毒。”
“梁公子的事情,刘相的确不用挂怀。”谢紫殷转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