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桌前探来,接过纸条却未立即展开。谢紫殷道:“你的色不对。”
解愁不意外他的敏锐。
她不躲闪他的注视:“因为我害怕相爷会后悔。”
“我永远不会后悔。”谢紫殷道。
解愁抿了下唇:“事无绝对,如若相爷突然就后悔了,那——”
“解愁,你是个聪明的人,聪明人就该知道,如若选择了一条路要将它走到底,那无论之后会不会后悔,都要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谢紫殷看向她的双眸漆深无底:“你不能退缩。”
解愁定定看他。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刻,她动了动,忽而舒展着眉眼,低首笑道:“解愁明白。”
翻倒纵横,是盘浩大的棋局。
高瑜拄着下巴,左手漫不经心撂下颗棋子,不耐道:“这盘棋有什么好下的,你再怎么挣扎,本王也还是会嬴。”
玉生坐在他对座,闻言轻笑:“王爷,两败俱伤不算嬴,蝇头小利亦不算嬴。要嬴,就需赢得多,赢得完美——最好要什么都是自己的,那才算是嬴。”
“是吗?但等本王登上帝位,天下尽在本王手中……所有东西都会属于本王。”
“然而王爷现在什么也没有。”
“本王有民心,有幕僚,有暗藏的势力、兵马,这也叫没有吗?”高瑜并不发怒,反而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玉生笑得浅淡,说是在笑,不若说那薄情的脸上只是嘲弄。
“没有。”
高瑜道:“玉生啊玉生,你对本王有什么不满?”
“贫道对王爷处处都是不满。”
“嗯?因为本王放浪形骸,有辱斯文?”
“因为王爷韬光养晦太久。”
高瑜色一喜:“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本王应该快些为高氏报仇?”
“不错,”玉生说起谋朝篡位的话语时亦云淡风轻,“王爷不该再等,现在的时机可遇不可求,越抓紧它,越容易达成所愿。”
“霍皖衣还未掌握大权,我们怎能轻易动手。”
“等他掌握大权时再做调度,怕是会横生枝节,王爷,成大事者,需得果断。我们不必一时便竖起旗帜反抗新帝,我们只需悄悄运作,将能够动用的力量动用起来……让他们为我们所用,受我们驱使,为霍皖衣铺平大道。”
“王爷以为呢?”玉生低声轻笑。
高瑜眉尾挑起,讶然道:“你居然是想要我帮霍皖衣赶紧取代谢紫殷?”
玉生道:“王爷明智,的确如此。”
高瑜深吸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容本王想想。”
他坐在石头上。
他含着树叶吹奏着曲声,秋风吹拂着他的头发,让他衣袂翩翩,飞如清清白云。
方断游正在等接他的马车。
那些和他称兄道弟的人都栽在了顺天府里,他若讲义气,该是要去救他们。
然而方断游和他们做兄弟,一半的缘由都是想要钱。
他活得很通透,也过得恣意,没有钱财可赚,他便不沾手。就算有,也要看心情如何。
他看着马车遥遥行来,拍拍衣摆跳下石头,往前走去时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飞快转身想走。
可他慢了半步。
因为那位让他魂牵梦萦的姑娘唤住了他:“方少侠!”
他其实也不是不能走。
但一被她如此称呼,双腿就好似动弹不得了。
轻咳一声,方断游转过身来,微笑道:“章姑娘,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啊。”
“是啊!”章欢眼眸发亮,向他跑来,在他身前几步站定,“方少侠你怎么在这里!”
她踮着脚尖也还是比他矮了半个头。
方断游道:“我要回家。”
章欢歪着头:“方少侠是哪里的人,你回哪里去呀?”
“西平州。”他言简意赅回答,立刻抽身想走,“章姑娘,我就不和你多说了,马车已经到了,我现在就得走。”
章欢却拉住他的手,鼓起脸道:“你还会不会回来啊?”
方断游被她拉住手腕,一瞬间脸红得像火烧般,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拉我的手啊!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啊!”
“……呜。”章欢却扁了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