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枳来与霍皖衣作别。
“我这就要回勤泠,桓勿言快要娶亲了,我得回去看看。”他虽然有着理由,却还是满心忐忑。
说不准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自己才来盛京,就又要离开,难免显得有些急切。
莫枳心里七上八下,霍皖衣闻言,却颔首淡淡:“那就回去罢。”
“啊……”莫枳轻咳一声,“你、你不觉得我突然就要回去,太怪了吗?”
霍皖衣道:“你认为我会觉得怪?莫公子,是你自己心中有鬼,才会觉得我会以为你怪。”
“我心里没鬼!”
“有也好,没有也罢,反正那不是我的心,我猜不到究竟是什么样子。”
“……霍美人,你真的没生气吧?你不觉得我——”
“谢紫殷让你走的,我知道。”霍皖衣一句话截去他的所有声音。
莫枳瞪大眼睛看他。
纵然没有发问,他却也能从那双眼睛里读出莫枳的想法——“你怎么知道?!”
于是他眨了眨眼睛,错开目光道:“因为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巧合,也太快。也许对于我的报复,这才刚刚开始。”
“报复?!”莫枳惊声,自己却被自己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谁?谁敢报复你!”
霍皖衣不答,只平静回望。
莫枳:“……怎么不说话?”
莫枳忽而瞪大眼睛:“你是在说谢相大人?!”
霍皖衣没有说他到底猜没猜对,只微笑道:“莫公子,之后的盛京绝对不是个好地方。你现在离开也好。”
“不行!你必须跟我说清楚!”
“莫公子何必追问。知道真相,亦不会改变现状。”
“就算不能改变,那也不要做个糊涂鬼。霍美人,我好歹是勤泠首富的儿子,我爹莫在隐的名号在这世上还是很管用的,你要是说呢,我就可以帮你的忙,你如果不说……”
“我不需要你帮忙。”
“……”莫枳的话语戛然而止。
霍皖衣看他片晌,敛去笑意道:“我得到什么,都是我应该领受的。莫公子,对于我而言,活着与死去本无区别。”
“只是这段时日太好,太快乐,让我几乎要忘记,我什么都不配得到。”
“霍美人……你……”
“莫公子,我亲手刺了他九剑,他恨我才是理所当然。”
霍皖衣仰首看天边银河,星火飞流,幽深的眸中映下片片星光:“他恨我,报复我,都是我应得的。我奢求的东西未必要有,因为我本就没有什么能够给他。”
“我从天牢里走出来,不曾为他做过一件事。桩桩件件,都是我自己想如何便如何。莫公子,其实我霍皖衣就是这样的人,为着一己私欲便不择手段,贪图半点儿利益就忘情负义。”
“他该恨我,该折磨我,圣人尚且呼痛,更何况刺他九剑的人是我。”
莫枳不知自己该作出什么表情。
说不忍,他确有不忍之处,可霍皖衣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这桩桩件件事,无一个是冤枉。
“……那,我走后,你岂不是……”莫枳挠着头,颇有几分为难,“你,你们,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霍皖衣看他一眼,又继续望着天穹的银河星海,笑道:“只要莫公子记得自己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便好。”
“没关系?”莫枳瞪大眼睛,“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
“……霍皖衣!”
“我不该有朋友,也不该有别的。”霍皖衣是认真在说话,他并不是赌气,或者在故意说丧气话。而是他真真切切就这么想。
“我还活在世上,并不是为了活着享福的,莫公子。我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我欠了谢紫殷太多的债,我必须要还给他。如果还不完,就还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
无有穷尽时候。
莫枳捂着脑袋焦躁地抓了抓头“我不懂你们!搞不明白!本公子聪明是聪明,但你们的事情乱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绕着霍皖衣来回踱步:“不是朋友也行,你说不是,我说是,那就是了。霍美人啊……你们……啧,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莫公子,你曾说过很多句玩笑话,我如今认真问你,倘若与你两情相悦的人刺了你九剑,情真意切地盼着你去死,你真的会原谅他吗?”
莫枳微微睁大眼睛。
他确然循着这个思绪思索,莫枳垂着头,沉吟许久,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一腔真心错付,恨不得永远都没有遇见过。”
是啊。
霍皖衣微笑起来,好似做出这相同事情的真凶不是他一般,云淡风轻道:“所以我将来有什么下场都是理所应当的。无论好坏,痛苦与否,究竟怎样折磨……都是我该领受。”
莫枳道:“……那你。”